全班同学, 包括唐娇娇在内都一脸茫然看着教室门口。
李小莉反应快，帮她寻了个由头, “陆知青，蒋知青身体不适，我先去看看她。”
陆之延微微颔首，“去吧，继续上课。”
陈安阳收回视线，看了眼神色自若的陆之延，垂下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陆之延上课真是一大享受, 上午三节课的时间一下子就过去, 下了课大家也不会围上去追着陆之延问问题，因为下午除了偶尔上一节课，其余时间都是答疑时间, 大家都默契地让陆知青有足够的时间休息。
倒是唐娇娇被人围了起来，一个个七嘴八舌地问
“娇娇同志, 你英语发音真标准, 跟磁带里的外国人一模一样呢, 是你的知青娘教你的吗”
“对啊对啊，娇娇同志你能不能也教教我们啊我一开口就是咱家乡话，特别难听。“
“你们没发现娇娇同志的普通话也很标准吗”
“是啊是啊，都教教我们吧”
唐娇娇哪里见过这阵仗吓得连连后退。
唐振华在外围着急，“好啦，好啦, 让一让，都别围着我们家娇娇。”这个侄女现在的胆子比以前小多了，这么多人围着要吓着她。
唐娇娇一路后退，快要撞到身后的椅子，陆之延的绅士之手扶了下她的肩膀，旋即松开。
尽管如此，唐娇娇还是全身僵住，一动不敢动。
陆之延悦耳的嗓音在唐娇娇身后响起，”口语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练好的，高考也不需要考，你们想学的话，以后可以每天提早半个小时过来，我会安排人放半个小时英语磁带，你们跟着练就是。“
大家一听，纷纷喜上眉梢，也有人觉得不好意思
“陆知青，每天放半个小时太费电池了吧”
“对哦，电池特别贵，也好难买吧要不放十五分钟吧。”
“对对对，十五分钟就行。”
陆之延倒是没有考虑这个问题，他想了想才说“最近几天先放十五分钟，我让人寄电池过来，看看到时候有多少再重新决定播放时长。”
“好好好，谢谢陆知青。”
“陆知青人真好啊。”
唐娇娇总算松了一口气，大家都缠着她教英语口语，她可是吃不消的。
等到人都散去一点，唐振华总算杀出重围挤过来，上下打量自家侄女，“你没事吧”
唐娇娇摇头，“我没事。”
唐振华“不过娇娇，你口语真好，二嫂教的吧。“
唐娇娇眨巴两下眼睛，不说话，事实上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口语算不算好，因为没怎么开口说过。
唐振华自动脑补“二嫂跟陆知青从同一个地方来的，有她教你，你的口语自然跟陆知青一样好，你不教他们，倒是可以教教你三叔我。”
陆之延也不说话，若有所思看唐娇娇一眼，以他们学校为例，口语跟他一样好的，寥寥数人。
他是爷爷的外国朋友从小就教他，才能练出这样的语感，至于唐娇娇，他是真的看不透，不算特别熟练，但是发音无懈可击。
“陆知青”唐振华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嗯”陆之延回神。
“我跟娇娇先回去了啊。”
陆之延点头，“下午见。”
“下午见。”
陆之延看着那个娇小的背影，伸手捏了捏生痛的太阳穴，最近对这个小姑娘的关注度是不是太高了点
傍晚的时候，唐振华又带着唐娇娇又去摸田螺，放在家里用清水养着。
到了周日下午，唐国华回来了一趟，拿了些饭店发的中秋福利回来，有小罐花生油、一袋米、一斤猪肉、八个月饼、还有三个柚子。
唐振华特别不好意思地问能不能送个柚子给陆知青，因为陆知青别的不好，但是水果还是挺爱吃的。
唐国华当然同意，还多拿了两个月饼让他一并送去。
老太太那么抠门的人不但不心痛，还让唐振华等她炒盘田螺送过去。
于是唐振华拿着一个柚子两个月饼还有一盒酸笋炒田螺高高兴兴去了知青点送礼。
唐国华这才想起问老太太，”娘，院子那墙是怎么回事对了，这些你看着给大哥那边也送点吧。“
他不知道前两天发生的事，回来见院子中间砌了一道墙，还挺奇怪的。
提起这个老太太就不得劲，“防小偷，不说这个了，影响我心情，娇娇送一个柚子和两个月饼过去吧。”
老太太原本什么都不想给那边，她气还没消呢，到底是偏心了这么久的大儿子和孙子，就松口给一点。
唐娇娇不太愿意跟大伯一家接触，不想去送，老太太白她一眼，“你不去难道我去啊”
唐国华觉得这么点东西也有点不好意思，就说“等老三回来再送过去吧。”
等老太太进了厨房，唐国华才偷偷问唐娇娇出了什么事。
唐娇娇原原本本把事情说了一遍，唐国华摇了摇头，“彬彬这孩子再不好好教育，得废了。”
唐娇娇不知道该说什么，连她都知道，在这个缺衣少食的年代，老太太之前一直从他们家里搜刮好东西去“富养”唐彬彬这个孙子，现在一下子说翻脸就翻脸，说不养就不养，人家孩子难免会有落差，会适应不良。
但唐彬彬也不是个好孩子就是了，至于能不能教育好，这个得看大人怎么做吧。
她不是圣母，她自己是运气好，投了个好胎，遇见一双好父母才不至于生活窘迫。
这个时代比唐彬彬一家困难的人多了去了，她们班里就不少。
所以，生活条件不如她的人，她不会去轻视，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把自己换到别人的位置上，她能不能做得比别人更好。
唐振华回来的时候，手上也是满满当当的东西。
“怎么回事”唐国华问。
唐振华苦着脸，“陆知青只要了那盘田螺，还硬塞给我二两肉票，其余的这些怎么也不肯要，不仅如此，还多给我几个月饼带回来，还特别强调以后不能再给他送东西，说影响不好，我还遇上了其他给他送东西的社员，他一样没收，通通打回头。”
老太太拿着锅铲站在门边，点点头说“高门大户出来的孩子就是不一样，绝不白拿群众一分一毫，就是大气。”
“等会。”老太太刚转身想进厨房，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倒回来问“你说陆知青只收了我的田螺”
唐振华点点头，“是啊。”
老太太乐不可支，一拍大腿，“多识货一孩子啊，这唐家村就没有比我炒田螺更好吃的人了，大城市来的孩子就是识货。”
唐振华咬咬嘴唇，愣是没敢把自己跟陆知青说“若是你连田螺都不肯收下，我娘估计会打断我的腿”这件事说出来。
唐国华捡了个柚子，四个月饼递给唐振华，“这些送到大哥那里去吧。”
唐振华愣了一下，低声问“肉不送点吗”
唐国华摇摇头，“娘不让。”
唐振华想到昨晚的事，不再说什么，惯性右转，才发现多了一堵墙，只好转身往后门走。
唐国兴一家子的晚饭又是咸菜红薯粥，炒青菜瓜果太费油，他们只舍得中午炒一顿，看见唐振华走进来，除了唐苗苗以外，其他人眼睛都亮了。
尤其是唐彬彬，一下子就冲上去，“三叔，我看见二叔回来了，是不是有好东西给我们，给我，给我，快给我”
唐彬彬这家教真让唐振华一言难尽，他小时候若是敢这样，早被他娘一鞋底抽死了。
同样是老太太带大的，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唐振华把两只手举起来，“彬彬你还有没有点礼貌了”
唐彬彬不以为然，“反正都是我吃，给我”
唐振华不给，唐彬彬就跳起来去抢。
唐国兴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个棍子，二话不说往唐彬彬屁股上揍了一棍。
唐彬彬懵了，在场所有人都懵了。
“哇“过了好一会，唐彬彬边哭边吼，”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我告诉阿奶去，哇哇哇“
唐彬彬正要转身往老太太的房间走，看见前面多了一堵墙，这才想起老太太已经不疼他这件事，于是哭得更加伤心了。
“你们都是坏人呜呜呜呜，以前明明很不是这样的，呜呜呜呜“
“他爹，你这是”李大梅见不得儿子哭，自己也哭起来，要上前抱儿子。
唐国兴把她拦下，“你让他自己好好反省反省，这年头哪家哪户不是吃咸菜红薯粥，为什么他就不能吃了”
李大梅捂着嘴巴哭，唐彬彬今天都没怎么吃饭，晚上也一直吵着要吃肉，若不是她拦着，他早就跑隔壁去了。
“凭什么二叔的肉都给唐娇娇那个赔钱货吃，不给我吃以前明明都是我吃的，我不管，我就是要吃肉呜呜呜”
唐国兴抡起棍子，二话不说又要往唐彬彬身上招呼。
唐彬彬聪明，第一时间躲到他三叔身后。
唐振华极其无奈，把手里的东西放到饭桌上，”不妨碍大哥教儿子，我先走了。“
“老三。“唐国兴把他叫住，”这墙都砌了，儿子我也打了，你能不能跟娘说让她消消气“
唐振华反问“大哥，消气了又怎样呢”
唐国兴语塞，当然是恢复以前一样，一家子一起吃饭啊。
“像以前一样一起吃饭，让娇娇吃咸菜红薯粥，我们大家吃肉吗”
唐国兴沉默了一下，辩驳道“以前也不是我的主意，娘她”
“是，以前是娘偏心安排的，可你们一家有为娇娇想过半分吗有为她说过半句话吗到现在彬彬还认为二哥买回来的肉就该他吃的，你这个爹没有半分责任吗二哥是娇娇的爹而已，不是我们的爹，我们不是该反省一下以前是不是太理所当然了吗”
唐振华是老幺，以前说话也没人听，他就身体力行，把老太太分给他的再分给唐娇娇一半，甚至让唐娇娇多吃点，能帮唐娇娇做的事，他都去做，因为他无法心安理得。
唐国兴见唐振华还送东西过来，自然以为还有一丝希望，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到底说了一句“你不也是得益者吗”
唐振华点头，“是，所以我感恩，我力所能及对娇娇好，你们都看不见吗我们不一样的，你们当初但凡对娇娇好一点，也不至于这样，回不去了大哥，二哥厚道，还会让我送点礼节过来，已经是最后一点兄弟情分，你别把这点情分也磨没了。“
唐振华看了眼唐彬彬，他不哭了，眼睛却一直盯着桌子上的月饼。
”小时候娘怎么教我们的，你就怎么教教你儿子吧，在家里闯祸，我们可以不计较，在外面闯祸可就完蛋了，好之为之吧大哥。”
唐振华说完便转身往门口走去。
趁着这个空档，唐彬彬一个箭步冲上去抢过一个月饼，包装纸都没撕开，直接用牙咬一口，吃到了馅才把纸吐出来。
唐国兴咬咬后槽牙，捏紧手里的棍子用力往他的屁股抡过去，“放下”
唐彬彬“哇”地一声又哭了，可就是死死拽着月饼不肯放。
唐国兴第二棍又抡下来，”我叫你放下”
李大梅这才反应过来，扑过去护着儿子，“他爹，三叔都走了，你有话好好说，别打了，打给谁看啊”
“我不是打给别人看的，走开，不然我连你一块打”
“那你就打死我吧，呜呜呜”
唐国兴闭了闭眼睛，最终扔掉木棍，”你迟早要害死他“说完便转身进房间。
李大梅不说话，抱着儿子一个劲地哭。
唐彬彬见有人护着，擦了把眼泪又把月饼嘴巴里塞，咬一口又递给李大梅，“娘，好吃的，你吃一口。”
李大梅摇头，哭着说“儿子啊，你真不能再这样了，你爹会打死你的。”
唐彬彬没心没肺道“他只有我一个儿子，他不敢的。”说完又一个劲往嘴巴里塞月饼。
唐苗苗一句话都没有说，好像这是一场与她无关的戏码，她习以为常，默默看完戏，吃完红薯粥，回房复习。
隔壁那么大的动静，唐娇娇这边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唐振华以前给她的印象还挺木讷的，比他们大不了几岁，都把他当同辈，没想到必要时还挺有长辈范的。
唐振华回来，一家人默契地不提那边的事。
老太太炒了一大盘田螺，先给唐娇娇装了满满一大盒，让她带回学校去。
唐国华带回来那块肉老太太只切了一点炒萝卜干，剩下的用盐巴腌着，等到中秋那天再吃。
“娘，中秋那天我们就不回来吃饭了，周五娇娇下课后我们直接去赶火车。”
这件事之前唐国华提了一嘴，老太太记得。
“行吧，我等会装点东西，你带过去给亲家母他们尝尝。”
“行。”
唐振华“二哥你们去几天啊”
唐国华“十天左右吧，文沁想娇娇了，让她们母女俩多处几天。”
唐振华想起了什么，“对了，陆知青也是下周五晚上的火车回s市，也差不多得回去十天左右。”
唐国华挑眉“不是吧这么巧”
唐娇娇吃田螺都不香了，怎么哪哪都有他啊她只是个可怜的女配而已呀，为什么跟男主碰面的频率会这么高啊
唐振华点点头，“还有蒋知青和陈知青好像也回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高考的事，他们家里好像让他们回去考试什么的。”
唐娇娇抬眸睐一眼她三叔，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了
就说嘛，原来还有蒋知青。
唐娇娇汗颜，果然是自己这个女配想多了，这还是人家男女主的重头戏，说起来好像她最近几次跟陆知青碰面，蒋知青也都在场，好吧好吧，是陆知青和蒋知青这两个男女主碰面，正好她这个配角也在场。
唐国华眼睛亮了亮，“这么说，高考的事钉板子上了”
唐振华“不离十，就差红头文件了。”
唐国华的眼睛黯然了下去，“可不就是差红头文件，这文件一天不下来，我这心就一天都不能踏实。”
唐振华笑了笑，“二哥，是我和娇娇要参加高考，你怎么比我们还紧张”
唐国华叹了口气，“这关系到娇娇能不能跟她妈妈早日团聚，我能不担心吗”
老太太插了一句“娇娇是跟她娘团聚了，你打算怎么办”
唐国华乐呵呵道“我一大男人好办，有时间就去看她们，再看看有没有工作调动的机会，总有办法一家团聚的。”
老太太哼了哼“倒是心大。”她又叹了口气，“你们一个个翅膀硬了飞走了，剩我老太婆一个人在这里受苦受累。”
唐国华脱口而出“不是还有大哥”
唐振华打断唐国华的话，“娘你放心，只要你愿意，有机会的话我去哪都会带着你的。”
老太太嗔了他一眼，“总算没白疼你。“真要算起来，老太太最疼的人就是唐振华这个老来子。
老太太又说“总之吧，我算是看透了，你大哥一家是靠不住的，我以后养老就指着你们兄弟俩了。”
唐国华说“娘，只要不再像以前那样偏心眼，我们以后会孝顺你的。”
老太太不悦了，板起个脸，“翻旧账是不是”
唐振华赶紧夹一块五花肉到她碗里，“吃饭，娘，吃饭吧。”
饭后，老太太装了一大罐酸笋，自己晒的笋干、萝卜干、菜干、豆角干、木耳香菇干等等也装了不少，这些山珍是让唐国华带到s市探亲用。
难得老太太有心，唐国华也不推辞，一一带上，加上他自己收罗来的土特产，东西还真不少。
唐娇娇也收拾好自己的小包裹，因为明天一大早就要上课，田螺也不能留到明天，唐娇娇与老父亲一起，趁着最后一点微光，再带上个手电筒往县一中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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