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萧萧,雪摇摇,叶落草黄凄凉处,仇来血浇。
从来都是寂静的雪漪谷有人闯入,十数名黑衣杀手手持刀剑警惕地望着坐在廊下的冷漠剑者,更警惕那口正在剑架之上不断滴下鲜红色液体的墨剑。
漆黑的剑身上缓凝而成的血珠,淌过噬命的冷锋,自剑尖呕下一口又一口的血艳。风雪中,时间仿佛在这一刻纵慢,冷寂……
“交出嗜血者疏楼龙宿,饶你不死!”杀手的首领冷冷说着反派们最喜欢说的台词,却不知一般而言反派如果说了这句口白,便黄泉路近。
“嘘。”冷漠的剑者手指按唇,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吾之墨剑,哀吟未尽,吾很久无听见它这么凄婉了。”苍白的手指轻触血色铁涎,“剑,在哀吟之后就是渴饮人命。”
平静的话语,却比风雪还要冻结人心。杀手怒喝,“阁下既然不肯交出疏楼龙宿,便只有死!”
“血色成熟了。”似乎没有听到杀手的话语,殢无伤饮下指尖铁涎,缓缓站起身来,将要在漫天飞雪的雪漪谷带来一场至美的杀戮,“吾不喜人践踏吾之雪地。”墨剑旋转着飞入剑者手中,“一招,定汝等生死。”
“狂妄!”杀手各自提起真气,将气势升至巅峰,刀剑之下极招将成,冷对墨剑剑者。
“哼。”冷哼一声,剑境开启,万物之余黑白两色,“在吾剑境之中,尔等,毫无胜算。”剑者话语没有任何波动,似乎只在陈述一句再正确不过的真理。
话音即落,剑流,人动,剑走无回之势,无咎剑法再现尘寰,一剑无咎之下避无可避,剑锋所过之处,只留血腥掩目。黑衣杀手一众,卒!
仇血浇雪,风肃肃,雪默默,而人,不还……
剑者将哀吟停止的墨剑放回剑架,坐回了廊下。鹅毛大雪伴随着剑者寒冷的功体飘飘落下,将地上的血红尽数掩盖,天地间又恢复了茫茫纯白……
“吾说过,吾厌恶别人踩脏吾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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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楼龙宿一直在房内闭关,殢无伤一直在院中观雪。对于渎生暗地的剑者来说,时间几近没有意义,一息百年,是一息如同百年一般漫长,还是百年如同一息一般短暂,对于殢无伤来说毫无差别。
茫茫白雪之中独自一人坐在院中,这样的岁月在剑之初离开寂井浮廊以后他已经度过了数百年,而寂寞这种东西,如同以血牧剑一般,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习惯到反而离不开了。
他曾以为他会怨恨充斥着雪之谜的寂井浮廊,但是当他终于走出了雪之谜团,来到了苦境大地,却还是在雪漪谷建了这座雪漪浮廊。他所怀念的并不是自囚的怨恨,而是那一抹熟悉的气息,那抹剑之初和无衣师尹曾经存在过的气息,那抹能够凌然感觉到血是热的,心是跳的,人还活着的气息。
渎生暗地的剑者看似强大,心志坚定,但却习惯了被动。即鹿也好,无衣师尹也好,剑之初也好,都是主动与他相交,而不是他主动探访。这颗来到苦境之后冷寂的心也需要新的人物主动靠近敲开,只是这个人会是谁呢?
“不知多少岁月,吾放眼过去,只余空寂。几只彩蝶曾落入雪中,吾以为它们能破解雪的苍白,但最终却只能看它们飞往春色之地。不是不能留下,而是不忍留下。雪之谜团吾已踏出,但心牢之外不是春色,寒冬依旧,便如渎生暗地之外的高空,湛蓝得令吾生厌。”
心的牢房从来不止一座,殢无伤把玩着手中的沸雪石,即鹿,你也曾这般寂寞吗?
————
“半神半圣亦半仙,全儒全道是全贤。脑中真书藏万卷,掌握文武半边天。”
郎朗诗号响起,莲花香气扑鼻,比起无衣师尹香斗之中的香料更加清新悠远。
清亮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劣者清香白莲素还真,特来探访此地主人,不知可否允许劣者一入雪漪浮廊。”
浮廊主人并未发一言,但是浮廊周围风雪再起,剑气临门而落,分明不许此人进入。门外身着淡紫衣衫,头戴莲冠之人却也不生气,一抖手中拂尘,继续说道:“久闻剑者于武林试剑,不知可愿与吾一谈剑之境地?”
风雪渐缓,飞雪飘零之中,只余黑白之人开口言道:“你,懂剑?”
“人与剑合一则胜,不合则亡,剑之境地不过照应心之所想,若剑境不合心境,便落了下成。剑者剑境高妙,自与心神相依,劣者与剑者一谈心境,自然便明了剑之境地了。”
风消雪停,剑者坐于廊下,未言之意已然明了。素还真步入雪漪浮廊,立于剑者面前。
殢无伤到底不如原著之中的殢无伤那么自闭,虽然也没好到哪里去。常年独居,青年虽然不至于精神扭曲,不过也有相当程度的精神洁癖。
比如说秦假仙,虽然殢无伤欣赏他对友人的真诚付出,却依然厌恶他的逐利好色,将其拒之门外。允许剑君进入雪漪浮廊是因为剑君一心追求剑道,心思纯然,允许疏楼龙宿进入雪漪浮廊不光是因为那份尴尬,也是因为龙宿勾起了他对无衣师尹的回忆。至于素还真,则是因为他的眼相太过特殊。
青年极擅观人眼相洞察他人心思,无衣师尹这种智者都瞒不过他的双眼,世上再无人能于他面前掩盖眼神之中的真实想法。在见到素还真之前,殢无伤以为天下眼相之最便是一页书的彻悟,可当他见到来人却也不得不叹服。
他本以为素还真这般智者,必然会如同无衣师尹一般,眼相尽是利用,浑浊不堪,令人厌恨。可是素还真眼神之中的澄澈,却是令人吃惊。
素还真不是不会算计,不会利用,但无论是算计还是利用都只是手段而已,非是必然,他的本心却一直如最开始一般澄澈,无论多么艰难都从未动摇。他的眼相之中有哀,有恨,有愧,唯独没有悔。相比起百世经纶而成的彻悟,素还真的澄澈毫不显稚嫩,反而更加纯然。
虽然知道素还真对于心境剑境的一番言论,不过是为了以此为由进入雪漪浮廊而已,但他的理论确实很合殢无伤的想法,再加上他确定素还真没有诛杀疏楼龙宿之心,所以难得放人进入生人禁地。
初始与终末的剑境已然张开,既然要探讨剑境,那么便一观墨剑之境吧!
“剑者此剑,”素还真无视周围墨染如画之景,凝目细观剑架之上流淌着铁涎之剑,“剑气凝霜成雪,再孕铁涎如血,内中意蕴果然不是凡兵。但细观剑身纹理,此剑应断折过无数次,再观剑之材质,只是一般,恐怕比起凡铁还有不如,却不知如何能够承受剑者剑意,成为今日之奇兵。”
“此剑取材不过最劣等之矿铁,不堪成剑。吾,以血牧剑,十年不辍,方得此剑。”殢无伤挥手招来墨剑,手指轻擦剑刃,丝丝鲜血沁入剑中最终被墨剑吸收,剑已通灵,吞噬主人鲜血不由光芒大盛。
素还真微微惊讶,“都言剑者性情疏冷,待事漠然,未曾想剑者心思纯粹,情不外露,非无情之人。”
“初闻剑者剑境与人心,劣者还有疑惑。若剑者确实是冷漠之人,那么剑之终末苍凉自然能够体悟得到,但初始之希望却是如何领悟到的呢?终末只为毁灭,初始虽有虚空的了无,却也有生命的希望。一页书前辈得剑者相助伤体才能恢复,运用的便是这希望之道。可见剑者心中自有感情,而且感情深沉,执着。”
殢无伤没有反驳,因为素还真全部说中。他剑中的终末是在渎生暗地的死亡之中领悟到的,更在即鹿死后体会到了毁灭的含义,而剑中的初始领悟却是来自于剑之初的出生。
剑之初的出生注定了未来许多人生命的惨淡痛苦,从中青年领悟到了虚空的决绝,但在剑之初来到渎生暗地向他求学之时,多年尘封的心中却也增添了一些什么,渐渐的剑境便也蕴含了一丝希望。
“剑之境地,用于杀戮染血,看似无情至极,但却非是来自无情,而是孕育自深情。剑者求道之心坚不可摧,吾本以为剑者是同剑君十二恨一般纯然追求剑道极致的人,但是剑者的剑境却不是如此告诉劣者的。”
素还真将拂尘搭在肩上,闭目感受着周围的意蕴,“十二恨求的是天下无敌之剑,是至强之道。而剑者求的虽然也是至强,但究其根本却不是求剑。”
“剑境照应心境,心中情感深沉,剑中所求便也是情。为情习剑,为情修道,为情毁灭,为情希望……剑走的虽然是杀道,但心中本心依然,只为荡平仇雠,为心中之情开拓通天大道。”
殢无伤笑了,平日里异常冷漠的人笑了起来,就连苍白如雪的面容也没有平时那般疏冷,“清香白莲,人如其名。多情者自无情,无情者偏多情。能解永岁飘零剑道者,你为第一人。”【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