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城,洪梅镇乌沙村,某间不知名的废弃厂房里。
我们一帮人气喘吁吁的席地而坐,地方是叶致远一个绰号肠粉的朋友帮我们找到的,此刻肠粉领来的两个医生正帮着王嘉顺、刘祥飞缝合伤口。
斑驳的墙皮,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垃圾桶里塞满了染血的纱布,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我们刚出社会那会儿的时光。
我叼着香烟、赤裸着裹满纱布的上半身背靠墙壁,心情说不上的压抑和烦躁。
之前的剧烈殴斗和跑动,彻底崩开我小腹的旧伤,再加上左手臂刚刚被缝合好的新伤,弄的我有点疼,疼的甚至想掉泪。
我心里很明白,孟胜乐之所以拼命拦下康森,肯定是因为他受了重伤,否则以他的性格,就算再艰难也一定会跟着我们突围出来,只是我到现在都不清楚,他究竟哪里受到了重创。
不远处,刘祥飞和王嘉顺疼的时不时发出“嘶嘶”的抽气声,三个姑娘帮忙给医生打着下手。
刘祥飞和我的情况差不多,老伤未愈又添新伤,而王嘉顺则是在之前逃离旅馆的时候,被人砍了六七处刀伤,尤其是后脊梁两处犬牙交错的伤口朝外狰狞的翻着肉皮。
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被人揍得这么狼狈,几乎满员皆伤,一时间我有点反应不过来。
“朗锅,这间厂房是我伯父家的,他们一家人常年旅居米国,很安全的,你们放心的住吧,保证不会有人找上门。”就在我发愣的时候,叶致远那个叫肠粉的朋友走到我面前,轻声道:“远仔在来莞城的路上,让我转告你稍安勿躁。”
“谢了肠粉哥。”我感激的点点脑袋。
肠粉大概和我们岁数差不多,长得单单薄薄,戴着一副黑款眼镜,看起来像个温文尔雅的知识分子。
“不用客气啦,我和远仔是高中同学,玩的一直很不错。”肠粉摆摆手,微笑着说:“有什么需要你给我打电话,待会我让人给你们送一点被褥,暂时先委屈一下吧,现在莞城很多小混混都在找你们,好多路口都有康森的人。”
“嗯。”我沉闷的点点脑袋。
肠粉犹豫几秒钟后出声:“朗锅,说实话在莞城你们和康森作对真的很不明智,他和平常那些社会大哥不同,做什么事情从来不考虑后果的,背后又有华侨联盟那些大佬们挺,总之诶算啦,你心情不好,我不多说什么了。”
听到他的话,我皱了皱眉头问:“肠粉哥,你说的这个华侨联盟是个什么组织?”
肠粉想了想后回答:“其实也不是什么官方组织啦,就是很多华侨富豪私底下搞的一个小联盟,做生意嘛,肯定是朋友越多越好走,慢慢发展,人就越来越多啦,政府关爱华侨,很多地方给予那些人优待,那群人也就越来越目无法纪,唉没办法的啦。”
我接着又问:“那你认识华侨联盟的人吗?”
肠粉笑着回答:“我只认识几只小鱼小虾,远仔认识现在华侨联盟的儿子,他这次过来应该就是去找那个人帮你们说和。”
跟我闲聊几句后,肠粉带着两个医生离去,我继续背倚着墙壁发呆。
江静雅递给我一瓶矿泉水轻声安慰:“朗朗,喝口水吧。”
“我不渴,你们喝吧。”看了眼披头乱发的江静雅,我强挤出一抹笑容,又从烟盒里取出一支香烟叼在嘴里。
王影也走过来,一把夺下来我嘴里的烟卷,俏眉倒竖的轻哼:“不要抽了,抽烟除了让你身体越来越差,什么事情都解决不了,累了你就休息一下,不要那么消沉。”
刚刚的逃亡中,她跑丢了一只鞋,衣服袖子也掉下来一支,此时看起来狼狈无比。
仰头望了眼王影,我再次挤出一抹笑容道:“我没事,就是想自己安静一下,你们先去旁边歇会儿吧,放心,叶致远只要一到莞城,我肯定第一时间让他送你们走。”
说罢话,我再次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
王影再次抢下来我嘴边的烟卷,狠狠的一脚踩上去,然后用力磋了几下,恼火的指着我轻喝:“王朗,你能不能听句劝,你的伤本来就严重,再抽烟的话”
“我特么不抽烟还能干啥!乐子肯定受伤了,如果再落到康森的手里,他能讨着好吗?大外甥脾气又臭又硬,激怒了康森,鬼知道那个变态会做出来什么事情。”我扯着喉咙低吼。
我一直都在竭力克制自己,不想让她们看到我这么沮丧,可人毕竟不是机器,情绪这东西更是难以抑制。
吼完以后,我使劲搓了搓脸颊,双手合十的朝两个女孩作揖:“对不起,我不是冲你们,我知道你们关心我,我心里什么都明白,但现在请给我一点调整的时间好吗?拜托了。”
“小雅、小影,让他静一会儿吧。”陈姝含一瘸一拐的走过来,分别搂住王影和江静雅的后背拽到了别处,压低声音耳语几句后,陈姝含又跛着腿笑嘻嘻的坐到我旁边,很自然的拿起烟盒,点上一支烟叼在嘴里。
我看了一眼她没有作声,继续使劲嘬着烟嘴。
“受打击了啊哥们?”她像个爷们似的一把挎在我肩膀上,朝我面颊吹了口白烟。
“没有,只是担心乐子他们。”我摆摆手驱散烟雾,看了眼她肿的像个小萝卜似的左脚踝,内疚的咧咧嘴:“连累你们跟着东奔西跑是真的。”
“切。”陈姝含夹着烟卷,玩味似的撇撇嘴道:“我算是一路看着你成长起来的,当初在崇市,面对孙马克的时候,都没见过你露出现在这幅怂模样,现在不过是面对一个稍微大一点的混子而已,至于嘛?”
“完全没有可比性好不?”我吐了口浊气摇头:“孙马克才是个什么级别,而这个康森”
“其实是一样的,你只是以现在的眼光去看当年的孙马克,但你忘了,当时你有多孱弱,或许再过两年,你回头再看康森的时候,会发现他也不过是盘小菜而已,但现在的你,少了崇市时候那份孤注一掷的魄力,你在害怕些什么?”陈姝含打断我的话。
“害害怕?”我瞠目结舌的呢喃,随即摇头否认:“我没有。”
迟疑片刻后,我苦笑着叹息:“可能是得到的越多,就越害怕失去吧,在崇市的时候,我们一穷二白,所有人心里都很明白,不咬着牙往前走,结局只能是落败,而现在,头狼在羊城有酒店有项目,在山城有工程有产业,我可能我可能确实有点害怕失去这来之不易的一切。”
陈姝含笑着眨巴眼睛道:“我爸爸有好多老婆,我的兄弟姊妹自然也很多,尽管有的孩子从小娇生惯养,可有的孩子却无人问津,但我们这些孩子身上有个共同点,那就是匪气,比如你见过的小佛,他曾经就是最最底层的一员,可从小到大他都是我们这帮弟弟妹妹眼里的偶像,我不知道他现在有多少钱,但他有一点至始至终从未改变过。”
“什么?”我迷惑的问他。
“霸气,一往无前的霸气,即便他现在腰缠万贯,甚至可以说是我们整个大家族的二号人物,很多事情只需要动动嘴皮就可以做到,但他仍旧愿意身先士卒。”陈姝含咬着烟嘴,满眼全是崇拜:“他说过,他现在的一切都是靠抢来的,如果他停下,马上就会有人取代他,丛林里的猛兽想要确定自己的霸主地位,唯一的方式就是让自己牙齿越来越利,爪子越来越锋。”
“不停下”我好像听懂了什么,但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去表达。
“其实你和他又有什么区别呢?你们现在拥有的一切不也都是自己抢来的吗?”陈姝含点点脑袋道:“不想被人抢回去,唯一的方法就是让自己不停歇的强大,为什么你会害怕,因为你从内心深处,已经畏惧了对方?潜意识里不停的告诉自己,康森比你强。”
我像是被踩着尾巴一般,尖叫着否认:“我没有。”
“好呀,既然你没有,那为什么要让我们回去?刚刚我和你师父聊过电话,他让我转告你一句话。”陈姝含叼着烟卷,嘴角上翘的反问:“我们就在这里,你如果是男人就应该许诺你的兄弟姐妹四海之内皆是家,如果你不怕,那就应该告诉康森,就在莞城,你王朗替他挖好了坟墓,在他的地盘揍他像过马路一样轻松,你是头狼,你怂了,其他人再狠也只能陪着你另劈他路,但如果你硬了,其他人再软也必定跟着你飞扬跋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