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马车,陆月白同刘珩各自陷入沉默。这会,陆月白才有心思去考虑后面的事。元王虽无怪罪自己的想法,但其他人呢?泽帝定是知道了,是否已经龙颜大怒?那次骑射事件过后,还发生了什么事情?此次自己一回去,等待自己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还有刘珩。如今的刘珩已和以往的大有不同,自己亦是不太了解他的心性。接下来又该如何同他相处呢?
要顾虑的东西,很多很多。陆月白想得累了,见旁侧的木匣子里装着蜜饯瓜子之类的东西。她嫌蜜饯太腻,便抓了把瓜子磕起来。
瓜子这玩意儿,和抽烟差不多。尤其是在人有压力的情况下,更容易停不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地上已被陆月白磕了一堆瓜子壳,整个马车内发出咯咯咯的脆响。
这期间,刘珩一直盯着陆月白。他的神情从讶然到惊愕,最后竟是一副忍无可忍的嫌弃。
陆月白还想去抓,却被刘珩一把扼住手腕,制止道:“没事吃那么多瓜子干嘛,不怕上火?”
陆月白又趁机试探道:“反正回去之后生死未卜。万一死了呢,还不趁现在多吃点做个饱死鬼?”
刘珩皱了皱眉头:“你这说的什么话。死什么死,谁让你死了?”
陆月白道:“我作为元王妃擅自离家出走已触犯了你们皇家禁忌。虽说我也喊圣上一声父皇,可又不是亲生的,谁知会不会龙颜大怒呢!”
“本王不会让你死的。”说着刘珩脸一沉:“你还知道你是本王的正妃,那你还不声不响地离开本王。另外,你方才吃瓜子怎么这副德行,还有没有体统?”
陆月白轻笑一声,立马反问:“体统?那王爷您装疯卖傻的时候,怎么不顾全顾全体统?”
此话问得刘珩一怔。
“你说本王装疯卖傻?”
陆月白忽然觉得心漏跳一拍,方才自己竟图嘴快,拆穿了元王。
“你现在的样子那么正常。那以前不是装疯卖傻还能是什么,难不成还有神仙过来给你开光呀!”她只能自圆其说。
刘珩没有立马给陆月白回应,他只是紧紧地盯着她。漆黑的星眸看似能洞悉一切,实则却闪烁着迷茫的微光,仿佛眼前之人,他因看不透而陷入困惑。
突然之间,刘珩雷厉风行地侧过身。胳膊一拽,用过猛的力道将陆月白收入怀中。陆月白猝不及防,本能地挣扎了两下。耳畔却传来一阵低沉的质问:“陆月白,你老老实实告诉本王,你有没有对本王有没有用过真心?”
陆月白心一慌,什么都顺着他说:“有有有,绝对有。我陆月白对天发誓,对元王殿下的真心天地可鉴,否则天打雷劈,不得……”
“你给本王正经点!本王是真心实意问你。你好好回答本王的问题,否则才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知道不?”刘珩极为不满地打断陆月白的话,语色中却有一种急迫。
陆月白有种被逼上绝路的感觉。老话说得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不管如何为自己谋划前程,最终的结果仍是进亦忧退亦忧!
若自己嫁的还是刘璟,那这一世,便是为这刘珩所害。太子妃随太子幽禁终身。
若嫁的是元王,那么就算元王最后旗开得胜,自己还是可能会步前尘之辙。只不过这一世陷害自己的奸妃,可能不是梅妃,而是兰妃,竹妃,菊妃之类的。
如今看来,刘珩已将自己视作他生命的重要部分。他急迫地想要从自己这得到那个最想要的答案,眼神中的咄咄逼人是因为害怕会从自己这得到令他失望的答案。
见其如此,陆月白沉默了一阵后,神情肃然,开口道:“若你非要我说实话,那我便实话实说。当初我下嫁与你,确实是为了自保。但这不妨碍我真心实意的对过你。当然一开始是出于怜悯,但后来,后来……”说道这,陆月白竟感到难以启齿。于是中间来了个直接跳过,她最后说:“只可惜苍天戏谑,如今在我眼前的,看似是同一个人,其实却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缠绕在身上的手臂忽然用力地紧了一紧。耳畔响起一个与方才冰冷漠然大不相同的温柔声音:“那便好,那便好。你不必说了,本王知晓了。”
陆月白愕然地向后侧过头去,刘珩对上她的眼神,立马通晓了里头的含义。
他道:“什么同一个人不同一个人。对你,本王始终是那个刘珩。方才在山上,本王的态度是强硬了些。可本王确实气呀,本王明媒正娶的王妃竟生生丢下夫君溜之大吉。难道不该容本王说几句气话么?”
如同一声钟响,整个内心声色洪亮。同刘珩所经历的画面幕幕闪现,如同八音盒上的投影一般,不断旋转。
半垂的水目,淡淡泛起几分柔情,又隐隐地浮出几分哀愁。她叹息道:“罢了罢了,既当日误打误撞进了元王府的门,也算你与你结缘,确实不该这般一走了之。可是,而今的你在一夜之间变了样,我委实难以接受。坦白的说,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令我很是害怕。”
刘珩放缓了声色,同样叹息:“同你当年进元王府一样,本王也是为了自保呀。刘璟同本王的恩怨也是一言难尽,多年之前本王没傻的时候他就忌惮本王。如今你成了元王妃,只怕就算是本王真傻了,他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闻言,陆月白缄默了一阵。刘珩这会还是紧紧地拥着她,她便道:“你先放开我。”
刘珩微愣,只能先放开陆月白。
陆月白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十分正经地望着刘珩,望了半晌。
“刘璟是被你设计的?”
刘珩的神情也随之肃然起来,然而他似乎并无半丝掩饰之意:“可以这么说。但也可以说,刘璟他是咎由自取。是他先设计彦王的,是他……”
“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宴会上会有这样一个圈套,你一开始就将一切掌握在了手里。太子和彦王,在那次朝瑰山庄的宴会中必然会倒台一个。本该是刘琰,却被你变成了刘璟。那个时候你放弃坐收渔翁之利,而出手针对刘璟,是因为太子之位吗?”
刘珩眼中复杂交错。望着陆月白时,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哀伤隐隐浮动。像是有许多想说却又说不出的过往。
“如果刘璟不曾不顾手足之情而陷害于本王。太子之位,或许本王可以考虑不同他争。”
陆月白首先听到的是考虑二字。刘珩既然用上这词,那便说明对于储君的位置,他没有丝毫的淡泊。
然而刘珩又提到是刘璟先下手陷害的他?这令陆月白有些意外,在前世的记忆里,自己未曾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陆月白疑惑道:“刘璟陷害于你?”
刘珩淡淡言道:“你可记得本王十一岁那年,因马车莫名失灵。本王滚下山坡,摔得头破血流,最后成了傻子?”
陆月白心一惊:“你的意思是,那次的事情,是有人设计陷害?!”
刘珩用力地点了点头。
陆月白紧接着问:“那次出完事故后,你根本就是假傻,然后伺机对付刘璟?”
刘珩没有立马点头,却说了句:“这个事情错综复杂,一言难尽,往后本王与你细细说来。”
然而陆月白心底放不住猜测,她便道:“王爷,你可相信前世今生?虽说千金难买后悔药,你可相信其实世上还是存在重新来过的机会的?”
刘珩顿时目瞪口呆。
陆月白继续说道:“我们前世经历过一些事情,最后下场惨淡。比如我下嫁太子成为皇后却遭奸妃陷害,心灰意冷,鸩死冷宫。又比如你明明凭才能可以逐猎储君之位却被手足算计,最后只能忍辱偷生。倘若上苍垂帘,让我们重新来过,那么我定会千方百计避免嫁给刘璟。而你,则是未雨绸缪,避开刘璟对你的次次算计。甚至先下手为强,作出以牙还牙的事。”
刘珩难以置信地望着陆月白。就因为他这样的眼神,陆月白从而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想。
只是,纵然陆月白将这一切猜得清清楚楚。但刘珩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她也目瞪口呆。
“你说的没错。本王会那么做,也确实这么做了。可有一件事你不知道,前一世,本王心中一直装着一个人。可惜,她的夫君不珍惜她。虽然他让她成为了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但最后仍是听信奸妃谗言,让她含恨而死。让本王怎能不恨?”
陆月白惊愕无比,这件事情自己倒是真没在意过。前世自己和刘珩接触甚少,又怎会……
刘珩继续说道:“上一世,本王的的确确被刘璟给害了。自那时起的第二十一载,忽然有一日,本王竟鬼使神差地从宫中的高阶台上摔下来,摔得头破血流。像是老天戏谑,那一摔,本王竟清醒了过来。但一切为时已晚,刘璟已是大泽的皇帝。而关于你,本王则听说刘璟以陷害七皇子的罪名,赐死了你……”本来以为这些所谓复杂的前世今生,乃是一言难尽的事。可此刻刘珩说起来却滔滔不绝,恨不能一鼓作气全部讲给陆月白听。
陆月白心中的意外则是波澜起伏,此潮未平彼潮又起。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毫不在意的一幕,竟给刘珩留下了刻骨铭心的印象。
那是自己当上皇后的第二年。那时仲春,御花园中的百花御风而斜,自己在万花丛中留恋而过,惹了一身的芬芳,却抖落不了满心的愁绪。【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