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朝阳初升。
北堂苍云这会儿感觉很不错,当然这不错是拜步天所赐。步天把他耗损的内力补了回来,所以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要不过去看看他?
北堂苍云起身,可刚刚走出去一步,就突然转头看向了窗口:“清枫?”
没看到人,蓝清枫的声音响起:“能进来吗?”
北堂苍云笑了笑:“嗯。”
嗖的一声,蓝清枫已经出现,皱着眉头,满脸责怪:“苍云,你怎么可以这样?我一夜没睡你知道吗?”
北堂苍云眨了眨眼:“看出来了,眼里好多血丝,秒变小白兔。”
“秒变……是什么意思……不过不重要!”蓝清枫先是疑惑,然后摆了摆手,依然有些生气,“我问过你,护着我冲刺八阶会不会伤到,你说不会!我拿你当朋友,你骗我?你居然骗我?你……”
“我没。”北堂苍云打断他,依然笑眯眯的,“确实不会伤到,内力损耗不算伤,修修就回来了。”
蓝清枫忍不住咬牙:“我是三岁孩子吗?你哄我呢?真有你说的那么容易,我至于卡在那个关口束手无策?苍云,你太过分了!我……”
“清枫。”北堂苍云笑了笑,抬手阻止了他,“我做事一向有分寸,我要那样做,终归是因为后果在我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如果真的为了帮你就赔上我自己,根本没有意义,我也没有伟大到那样的程度,明白吗?”
话是说得冠冕堂皇,他却暗中抹了一把惭愧的冷汗:要不是步天,没准后果他还真控制不了。当然说回来,到底还是因为步天,否则怎么会控制不了?不过话又说回去,既然对春风化雨手没有相当准确的估计,他就不该那么冒失地帮蓝清枫进阶——总之这一切乱得不能再乱,而把这一切搅乱的,特么的还是步天!
步天,除了小舞,就是你这个名字让我刻骨铭心!
也不知是他的理由太充分,还是他的语气太不容置疑,蓝清枫总算稍稍平复了些,目光却依然有些清冷:“话是这样说没错,但凡事都有万一。如果你内力刚刚受损就遭遇强敌,岂不是危险得很?你若出了事,我还怎么活?”
“起开,别咒我!”北堂苍云横了他一眼,跟着笑了起来,“你这话说的,我又不是你的心上人,是死是活跟你有什么关系,用得着你生死相随。”
蓝清枫咬了咬唇,突然叹了口气:“其实我明白,就是因为那天在蓝家的事,对不对?可我根本没帮上什么忙,你至于这样吗?”
蓝家主的寿宴上,出了一点意外,千钧一发之际,蓝清枫毫不犹豫地冲上去保护墨雪舞,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北堂苍云说过,他会报答的。
北堂苍云不是圣人,也管不了天下所有人所有事,他也做不到对任何一个人都能像对蓝清枫一样,不惜耗费自身的内力帮他进阶,但凡是帮过他的人,能报答的他会报答,报答不了的,至少他会记在心里。这是他做人的原则。
还是那句话,或许有人觉得他矫情,但他不在乎,无愧于心就好。
何况在赤日国的时候他就说过,人命债难还,人情债更难还,因为没有理清的时候。过来与过去之间,估计再聪明的人也不可能做到完全平衡。
所以对于蓝清枫的话,他只是笑笑:“在我这里,有没有帮上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那份心。我认可的是这一点,而这一点,无价。”
蓝清枫看着他,长久沉默,可那闪烁的目光说明,他正在决定着什么。然后,他突然开口:“苍云,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北堂苍云点头:“你问,答不答在我。”
蓝清枫的目光很沉静,而且不再迟疑:“之前在我的书房,你看到我写了一句话: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现在我要问:落花若是有意随流水,流失可有心收落花?落花是我,流水,是你。”
这就很直白了:我想追随你左右,你可愿意接纳我?
北堂苍云唇角的微笑微微一凝,居然转身走到窗前,遥望着远方的天空。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蓝清枫一直很安静,但眼中的忐忑和希冀已经浓得几乎流淌出来,连呼吸都完全屏住。北堂苍云这一摇头,他先是一怔,然后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我就知道,我没那个资格。”
他的声音其实很平静,就是让人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北堂苍云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扶着窗框的手微微紧了紧。
看着他清冷孤傲的背影,蓝清枫笑了笑:“打扰了,告辞。哦,多谢你的成全。”
不能说他走得很犹豫,但至少,他是存了最后一点希望的,万一北堂苍云竟然改变了主意呢?可直到离开,北堂苍云依然沉默得仿佛不存在,他就笑了笑,很快消失无踪。
行吧,至少不用每天琢磨怎么开这个口了,这样也挺好。
但是……难受。
北堂苍云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很久没有动。他倒是不难受,就是有点烦,累,心累。
没有人知道,包括墨雪舞,包括跟他担负着同一份使命的那几个人,都不知道他心里的担子到底有多重。跟这个比起来,赤日国的一切就显得不那么沉重了。
他不肯接纳蓝清枫,还真不是矫情做作,只不过理由跟他现在不肯做朝龙帝国的太子一样。
十五个月之后那一关,其实是一场浩劫。他现在无法估量究竟会怎样,但绝对不容乐观,很可能他们都必须死。所以他有足够的觉悟,如果他们七个都必须死,那没办法。如果死他一个可以让他们六个逃过一劫,他还是个死。
所以,如果他现在接纳蓝清枫,十五个月之后却不幸挂掉了,算怎么回事?人家想跟着他是为了一展抱负,不负一身所学,好不容易以为找到了个明主,结果没混几天他就挂了,蓝清枫还不得郁闷死?
综上所述,他真不是矫情。
身侧突然传来一股异样,北堂苍云不由回过了头:“步天?”
步天抱着胳膊,倚着门框看着他,虽然看不清脸上的表情,眼中却透着明显的似笑非笑:“你这下可把他伤的不轻,我敢打赌,他的心已经粉碎粉碎的了,就连墨雪舞这个神医都拼不起来。”
北堂苍云转回头不再看他:“太夸张了吧,他又不是个小姑娘。”
“这跟男女无关。”步天摇了摇头走了进来,“他还不知道鼓了多久的勇气才跟你开了这个口,说出口之后吓得浑身都在哆嗦,你却一个摇头就把他打发了。苍云,原来你也有狠的时候,你的心狠手辣毕竟不是空穴来风。”
北堂苍云想了想,干脆又转头看着他:“不是我怎么听着你好像很心疼?该不会真的看上他了吧?”
步天笑得意味深长:“怎么会呢?我不是说了吗?普天之下我只爱你一个,心里也只有你一个,除了你,我绝对不会再爱上别人。”
北堂苍云诚恳地摇头:“其实我没关系,你要是爱上了别人,我不但举双手双脚赞成,还会放鞭炮普天同庆,所以你快去吧,我绝对不会拦着你的。”
步天看起来有点忍俊不禁的意思,可是紧跟着,他眼里的笑意就渐渐隐去,原本还算平和的目光里也透出了几分冷意:“看样子,你已经恢复了元气……”
北堂苍云倒退了两步,后背居然通的撞在了窗框上:“你干什么?现在可是大白天……”
步天脚步一顿,笑得更加诡谲:“你的意思是说晚上就可以?好啊,这么久我都等了,不差这几个时辰,那我就晚上再来找你吧。”
北堂苍云揉了揉脑门,语气里透着几分无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我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我是这个意思就行了,”步天打断了他,虽然在笑,无论笑容还是眼神却都比刚才更冷了几分,“苍云,我既然跟你约好了,你就别想着偷偷溜走,一约若定,万山无阻。”
北堂苍云咬着唇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笑了笑:“我若是溜走了呢?”
步天笃定地摇头:“你不会的。你想躲开我并不是完全不可能,除非去一个我都找不到的地方,永远不再回来。可是这里有你的牵挂,你走不了,不管你走的多远多久,终究还是得回来,一旦回来,你就躲不开我。”
北堂苍云依然在笑,笑容里却突然透出了几分逼人的气势:“那可未必,我若要舍了所有的牵挂,换得与你终生不复相见,你又能如何?”
步天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北堂苍云也不回避,此刻的他看起来很平和,但步天无法忽略他眼中冰冷锐利的决绝,要说他真的能做到这一点,恐怕没有人会怀疑。至少这一刻,步天选择相信。
所以下一刻他就突然笑了,目光中不乏赞许:“认识你这么久,就是这一个瞬间,我才觉得心狠手辣、冷酷决绝这八个字是适合你的,苍云,你到底……”
北堂苍云笑了笑:“怎样?”
步天看着他,目光又变得邪魅张狂:“到底值得我不放手。你这个人并不完美,甚至一身毛病,但就是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虽然明知道靠近了会上瘾,却还是九死不悔地想要靠近你。因为,你值得。”
北堂苍云默然,片刻突然浅浅地笑笑:“这么说起来,你对我的评价还是很公允的,我还以为在你眼里,我完美得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小舞说过,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步天眨了眨眼,瞬间很惊喜:“你是说我们是情人?”
北堂苍云嘴角的笑变成了咬牙切齿:“你能不能抓住重点一次?”
步天笑得更加霸气而充满侵略性:“你就是唯一的重点,我抓的还不够紧吗?要不我再多用点力气?”
这句话北堂苍云直接选择无视,转身就走:“我很忙,不陪你磨牙了。”
步天并不追赶,只是在身后追了一句话:“晚上我等你。”
北堂苍云脚步一顿,接着重新举步:“这个不约。”
“由不得你的。”步天在他背后笑了起来,笑声其实很轻,却让人毛骨悚然,“我倒想看看,你能不能舍了所有的牵挂,终生与我不复相见!”
北堂苍云不再说话,很快开门而去。也不知是为了泄恨还是为了示威,哐的把门关了过来,震天的巨响让步天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继而笑得诡异:今天晚上我们都可以期待一下哦,很有趣的。
北堂苍云一边走一边咬牙:步天说的对,至少现在他舍不下这一身牵挂。可是舍不下就必须任由步天为所欲为吗?那才有鬼了!
黄昏时分,北堂苍云外出公干回来,刚刚在大厅落座喝了杯茶,落月就嗖的出现:“温心柔回来了,现在在安王府。”
北堂苍云动作一顿:“她?你怎么知道?”
落月眉头微皱:“鬼鹰说的,还要我转告你,温心柔跟从前不一样了。”
看得出他的神情有些凝重,北堂苍云心里突然有了一抹不妙的感觉:“怎么不一样了?”
落月显然也觉得有些难以置信:“鬼鹰说,她现在的内力已经突破了八阶,现在是八阶二级者三级。”
北堂苍云这才真的吃了一惊,丝毫不掩饰满脸的意外:“真的?”
他跟温心柔虽然没有过多的接触,但当天在魔灵鬼蜮,他一眼就看出温心柔绝对不是练武奇才,内力突破四阶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八阶是绝对不可能的。
可落月接着就点了点头:“鬼鹰不会看错,这一点你不是比我更清楚?”
北堂苍云皱了皱眉,暂时没有开口,只觉其中必有缘由。落月主动要求:“要不入夜之后我去看看?”
“不行。”北堂苍云毫不犹豫地摇头,“二弟的功力在你之上,一旦被他发现,很容易伤到你。”
落月表示无妨:“不会的,我小心一些……”
不等他说完,北堂苍云便一抬手阻止:“不行就是不行。何况就算温心柔成了八阶高手,那也是她自己的事,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会威胁或伤害到我们,先不用理会,一切小心就是了。”
这倒是。落月只好点了点头:“那就看看再说。不过我总觉得,这件事恐怕不简单,至少温心柔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安王府。她应该知道发生了怎样的变故,也应该知道现在大多数人都是躲着安王走的,除非她对安王真的那么情深意重,不在乎他变成了什么人,否则我很难相信其中没有蹊跷。”
北堂苍云笑了笑:“这很难说,女人嘛,很多都是不讲道理、只讲情爱的,如果她真的对二弟情根深重,不在乎他变成了什么人并不奇怪。”
这话也没错,天底下并不是只有墨雪舞只在乎人本身,不在乎那些附加条件,要说温心柔就是喜欢北堂凌锐这个人,不在乎他是不是能做太子、做皇帝,倒也不是天方夜谭。既如此,确实没有必要现在就在她身上浪费太多脑细胞和心思。
“准备吃饭吧。”北堂苍云摆了摆手,“你也跑了一天了,吃完饭好好休息休息。”
落月绝对是个不吝啬力气的,一有空就在外面到处走走逛逛,现在京城之中任何角角落落的事情他不知道的还真不多,甚至连北堂苍云都自愧不如。他甚至打算等京城中的一切摸的差不多了,再扩大范围,到城外看看。
这些东西没用的时候是没用,有用的时候也是真有用,说不定哪一刻,提前打探的什么消息就能救了哪个人的命,反正闲着没事,多打听一点终究是有好处的。
落月点头,北堂苍云也站了起来,二人准备前往大厅。可是一步还没迈出去,他就皱了皱眉:“你干什么?”
步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正倚着窗框看着他,笑得诡异:“放心吧,我什么也不干。天还没黑呢,我说过等你到天黑,就一定会等着。你看,只要是给你的承诺,我宁死不悔,有没有很感动?”
北堂苍云看他一眼:“有啊,感动到想以身相许,要不要?”
步天哈哈大笑:“要啊,当然要!所以我说今晚等你嘛,难道你很着急?那我现在成全你是可以的,反正是早晚的事。”
北堂苍云冷笑了一声:“别逼我,大不了疯给你看,我好怕吗?”
步天依然笑得意味深长:“不逼你,我在这儿干什么?”
北堂苍云看着他,目光也渐渐变得幽深:“其实说实话,到现在为止我还是觉得你不会对我怎么样,我依然怀疑这一切都是假象,是为了达到你一直不肯跟我说的那个真正的目的,是吗?”
步天哈哈一笑:“今天晚上你就不会再怀疑了!”
看到北堂苍云一脸痛苦和纠结,落月突然上前两步看着步天,很诚恳地开口:“你觉得我怎么样?”
北堂苍云愣了一下,连步天都有些蒙圈:“什么你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