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莫少谦的脸色立刻微微一变,跟着故意笑了笑:“不传之秘又如何?会这种功夫的不止我一个,殿下怎能认定我就是凶手?”
“因为只有你有杀人的动机。”北堂苍云拂了拂衣袖,优雅从容,“你早就对程紫鸢动心,屡次上门提亲,程紫鸢却对你无意。后来,程紫鸢入宫成了昭仪,你依然不曾死心,每次她出宫回府探望家人,你都想方设法前往纠缠,直到五年前,你终于将她害死……”
“我没有!”莫少谦的脸色变得更厉害,眼里已浮现出明显的慌张,“我喜欢紫鸢是真的,但我没有害死她!我是真心喜欢她,怎么忍心、怎么舍得害她?”
北堂苍云冷笑:“你是不忍心,所以你应该是失手将她害死,或者是她说了什么绝情的话,你一怒之下失了理智,才会将她杀死。总之,你是凶手。”
“我不是!”莫少谦猛的后退了两步,狠狠地挥了挥手,仿佛要斩断什么,“我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冤枉我!沧海王,就算你是皇子、是太子、甚至是皇帝,都不能无凭无据栽赃无辜吧?”
“你无辜?”墨雪舞笑眯眯地上前,眼里却闪烁着一抹冷意,“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程昭仪遇害的那个晚上,你会出现在这里?”
“我没有!”莫少谦依然矢口否认,看似理直气壮,其实眼底深处的惊慌已经有些掩盖不住,“那天晚上我一直在房中看书,很多人都可以作证!”
墨雪舞微笑,眸中冷意却更重:“你怎么知道,程昭仪遇害是哪个晚上?”
莫少谦张口结舌:“我……”
如果人不是他杀的,他当然不知道程紫鸢是哪天被害死的,却张口就说那天他在房中看书,这……
虽然都知道程紫鸢是什么时候失踪的,但失踪的那天未必是遇害的那天,他这话怎么想都有问题。
“事情已经过去了五年。”墨雪舞再度冷笑,“你能清楚地记得五年前的某个夜晚,你一直在房中看书,还有很多人作证?如果不是刻意为之,你觉得有可能记得那么清楚吗?”
众人都不由恍然,心下已知此人必是凶手无疑!
“来,各位请回忆一下。”墨雪舞环视一周,“比如说,谁还记得五年前六月初六晚上你都干了什么。”
这个……似乎真的不那么好回忆,除非那天有比较特殊的事情发生,比如婚丧嫁娶。
莫少谦早已愣住,满头冷汗涔涔而下,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这算不算不打自招?人家可没说程紫鸢是哪一天死的,他居然脱口就说那天晚上在房中看书,这不是摆明了欲盖弥彰?
“何况,由不得你否认!”墨雪舞挑唇,回头看着北堂苍云,“苍云,辛苦你,再来一次绝招,这里。”
她指了指发现程紫鸢骸骨的地方,同时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北堂苍云点头,再度施展出了“龙在九天”。等漫天的浪花落下去之后,半空中已经多了一块雪白的玉佩!
莫少谦眼睛一亮,跟着惊惧万分:果然在这里!就说一定是在这里……这下完了!怎么办?
将玉佩缓缓送到北堂千琅面前,北堂苍云点了点头:“父皇接着。”
北堂千琅接在手中,只看了一眼便一声冷笑:“蓝家灵玉轩?”
京城四大世家之一蓝家旗下产业虽也不少,却一向以珠宝玉器为支柱,灵玉轩更是支撑着蓝家的半壁江山。凡灵玉轩出品的珠宝首饰,都带有独特的标记,极难仿制。尤其是独家定制的饰品,全都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
北堂苍云微笑:“还请蓝大小姐看一看。”
蓝清韵忙答应一声上前,恭恭敬敬地将玉佩接过来,仔细看过之后又交回给北堂千琅,然后屈膝施礼:“殿下,这的确是灵玉轩出品,而且是大哥亲手打制。当时共做了两块,分别属于莫家大少爷莫少恭和二少爷莫少谦。”
北堂苍云点头:“辛苦了。请一旁歇息。”
蓝清韵含笑施礼,退在了一旁,看着北堂苍云的眸中闪过一丝隐隐的渴慕。
现场早已鸦雀无声,对“莫少谦居然是杀人凶手”这一点的震惊,已经被新的震惊取代:墨雪舞怎么知道玉佩在荷塘里?她的眼睛那么神奇吗?
北堂苍云咳嗽一声,回头看着莫少谦:“还有话说吗?”
莫少谦又倒退两步,满头冷汗如雨:“我……我……”
北堂苍云笑笑:“当然,你可以说有人偷了你的玉佩,然后扔到荷塘里栽赃你。不过你觉得,会有人相信吗?”
当然不会啊!问题是还有梅花绽,还有他刚才话语里的漏洞!这几样加起来,他根本没法否认。
“莫少谦!你混蛋!”程明奕终于忍不住一声尖叫,挥舞着巴掌冲了过来,“你害死了我女儿!我要杀了你!”
其实他早就想发飙了,丧女之痛哪是那么容易忍受的!幸亏程紫鸾一直紧紧抓着他,不断低声劝他忍耐,好让凶手认罪伏法,为无辜枉死的姐姐报仇。可到了现在,他再也忍不下去了!
啪!
他的动作实在太快,莫少谦又正是心慌意乱的时候,居然被他狠狠一个巴掌扇在了脸上,顿时跌跌撞撞地斜退了好几步,跟着恼羞成怒:“你……找死!”
刷!
他一掌击了过来,可手掌刚举到半空,便浑身一僵,再也动弹不得!
笑眯眯地收回手,北堂苍云挑了挑眉:“省省力气。你把梅花绽当成宝,在我眼里,稀松得很。乖乖认罪,还不至于连累整个莫家,否则……”
“别动他们!一人做事一人当!”到了这个时候,莫少谦居然一下子冷静下来,只是眼里已经浮现出绝望的死灰色,“事情是我一个人做的,跟他们无关!所有后果,我一力承担!”
北堂苍云抿唇:“你承认了?”
“我否认不了。”莫少谦看他一眼,又转头看着墨雪舞,“你厉害,这个秘密已经藏了五年,硬是被你翻出来了!我只是不明白,你是怎么看出玉佩在荷塘里的?”
墨雪舞很平静:“用眼睛看的。”
莫少谦居然笑了笑:“沧海王妃,你跟传言中一样可怕——不,比传言中更可怕。栽在你手里,我想我不冤。”
他这话不是乱说的。其实早在墨雪舞拼人骨的时候,他就已经得到了消息,知道藏了五年的秘密败露了!可是败露得实在太突然,他根本来不及多想,慌里慌张地收拾了一点细软就打算离开,先找个地方躲起来。谁知还没走出多远,就突然被人打晕,等他醒来,已经在这里了!
所以他已经知道,他的秘密是被墨雪舞挖出来的。
“说说吧。”墨雪舞微微一叹,“为什么要害死程昭仪?”
“我真的是无心。”莫少谦叹了口气,脸上何尝不是满布悔意,“我一直喜欢紫鸢,喜欢了很多年,她却一直对我无意。可我就是中了邪,怎么都忘不掉她。即便后来她进了宫,我还是喜欢她,就像着了魔一样,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才能和她在一起。后来我想到,把她从寝宫骗出来,带她远走高飞。可我几次秘密传信给她,她都不肯来见我。于是那天晚上,我故意骗她说,我把她妹妹放在荷塘边上了,如果她不肯来见我,跟我做最后的了断,我就把她妹妹扔进荷塘淹死。”
程紫鸾下意识地捂紧了嘴巴:五年前,程紫鸢只有一个妹妹,就是她。后来那些妹妹都是程紫鸢死后才出生的,原来她是怕程紫鸾出事,才会去跟莫少谦见面,结果死于非命的?
莫少谦喘了口气,接着说道:“果然,紫鸢来了,到这里来见我了。我很高兴,让她跟我一起远走高飞。紫鸢见我骗了她,很生气,就发狠说,如果我再纠缠她,她就禀告皇上,让皇上灭我满门,然后她转身要走。我急了眼,就想阻拦,我们两个就打在了一起。后来我怕耽搁久了惊动侍卫,就想把紫鸢打晕,直接带走。谁知紫鸢躲闪的时候,绊到了一块石头,身体猛地往前冲了一下,结果她前冲的力道和我击出的力道加在一起,就完全超出了她可以承受的范围,她就……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当年我刚刚练成梅花绽,力道的拿捏还不十分准确,出手太重了些,否则她是不会死的!”
所以,事实与北堂苍云的推测吻合,莫少谦的确是误杀了程紫鸢。
但不管怎样,程紫鸢死了,而且死得那么无辜。莫少谦不但不曾自首,还恶意藏尸,害得程紫鸢含冤这么多年,更让程家无辜承受了许多非议。从这一点来说,他就罪无可赦。
看一眼程紫鸢,北堂苍云吐出一口气:“然后你就藏尸荷塘?”
“是。”莫少谦点了点头,“当时我很害怕,主要是怕连累莫家,就想着反正没人知道,不如毁尸灭迹。于是我就把紫鸢的尸体用她的衣带绑在一块大石头上,沉入了荷塘。怕她太快浮出来,我还钻入水里,尽量把她塞进了池底的淤泥里。其实后来我也想过,早晚有一天她会被人发现,要不要趁着夜深人静把她挖出来,重新找个妥当的地方掩埋。可紫鸢失踪之后,宫中各处都加强了巡逻,凭我的本事,已经找不到机会挖尸了。再加上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我以为再也不会有事了,谁知……”
北堂苍云点头:“你回去之后,是不是接着就发现玉佩不见了?”
“就是没有呢!”莫少谦苦笑了一声,“回到家之后,我已经吓得六神无主,慌慌张张地处理了身上沾满污泥的湿衣服。生怕留下任何痕迹,我是把身上所有的衣物,包括发簪、鞋袜等等全都脱下来包在一起,跑到乱坟岗找个地方深深地掩埋了的。直到整整一天之后,紫鸢失踪的事被人发现,皇上下令全城乃至全国找人的时候,我才想起玉佩不见了!起先我怀疑被我埋到乱坟岗了,趁着夜深人静去挖出那个包袱一看,根本没有。我更加着慌,不知道掉在半路了还是钻进荷塘的时候落在泥里了!我想过回去找,但正如我方才所说,加强巡逻之后,我是不可能在不惊动侍卫的前提下跳进荷塘找玉佩的!何况还不知道是不是在里面。但我也知道,一旦玉佩被从荷塘里找到,紫鸢的尸体说不定也就被找出来了。所以这几年,我一直提心吊胆……”
至此,程紫鸢失踪之事终于真相大白,她是彻头彻尾的受害者。
北堂苍云点了点头:“父皇,接下来交给你。”
北堂千琅瞅了他一眼:“都完事了,还用交给我?来人,把莫少谦交给刑部,审清所有细节之后再按罪论处!”
一声令下,早有侍卫上前照做。北堂千琅略一沉吟,又命人将程紫鸢的遗骸小心地带了回去,稍候再做处理。她生前是御封的昭仪,葬礼当然必须遵循该有的规格,不能让她死了也不得安息。
“多谢皇上,还了紫鸢一个公道!”程明奕扑通跪倒,连连叩头,“这些年臣饱受非议,如今终于……真相大白了!”
程紫鸾也跪倒在地,默默垂泪。
北堂千琅叹了口气,上前搀扶:“程爱卿受委屈了,快起来吧!幸好如今大仇可报,紫鸢九泉之下也可安息了!”
程明奕起身,虽觉得悲痛,更多的则是欣慰:大仇得报,这个可怜的女儿终于可以瞑目了!
众人唏嘘之余,更是对着墨雪舞指指点点,悄悄议论,震惊、钦佩、意外等等,不一而足。她的神通,他们可是亲眼所见,却仍觉得难以置信,那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办到的好吗?
北堂苍云皱了皱眉,上前握住了墨雪舞的手:“小舞,我们走。”
“殿下!”司若烟一下子窜了过来,笑得仿佛一朵花儿,“你救了我的命,我、我还没有报答你……”
北堂苍云摇头:“一枚戒指,扯不到救命之恩上,无需报答。”
“不不!”司若烟连连摇头,恨不得现在就以身相许的架势,“我说过了,这戒指是我的命,你帮我找到它,就等于救了我的命,我必须报答你!”
北堂苍云淡淡地看着她:“那好,报答吧。拿钱来。”
司若烟怔了一下:“钱……呃……钱?”
“是啊。”北堂苍云挑唇,“你不是要报答我?那就拿钱来吧。你觉得你的命值多少钱,就拿多少钱来,我多少都可以。”
大概看出了他眼里的讥诮,司若烟登时有些恼羞成怒:“殿下!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你居然问我要钱?”
北堂苍云眉梢一挑:“你说要报答我的救命之恩,怎么连几两银子都出不起?那还报答什么?”
“我是要报答,但、但不是给钱!”司若烟有些气急败坏,“我要、要……”
以身相许。
这四个字她是无论如何不可能亲自说出口的,北堂苍云也懒得再多说,拉着墨雪舞的手走开了。
司若烟更急,抬脚追了两步:“殿下!你先别走!我……”
“你给我回来!”北堂千影正好过来,一把抓住了她,有些嗔怪地瞪了她一眼,“你一个大姑娘家,大庭广众之下追着一个男人跑算怎么回事?”
“娘,我要嫁给他,我一定要嫁给他!”在北堂千影面前,司若烟也懒得粉饰,抓着她的手咬牙说着,“他一定要成为我的夫君,你快点去跟皇上说!”
北堂千影有些无奈,安抚地拍着她的手背:“好好好,我知道,我会跟皇上说的,别跳了!大家都在看着你呢,丢不丢人啊?走了!”
两人结伴而去,人群也渐渐散去,唯有蓝清韵还站在原地,看着司若烟的背影淡淡地笑了笑:就凭你还想嫁给沧海吗?他是绝对不喜欢你这种还没断奶的小丫头的。
墨雪舞回头看了一眼,接着转头看着北堂苍云,笑眯眯地开口:“司若烟说一定要嫁给你。”
北堂苍云居然点了点头:“我听到了。”
墨雪舞依然笑眯眯的:“你猜父皇会跟你开这个口吗?”
北堂苍云冷笑:“开不开的,结果都一样。”
墨雪舞叹了口气:“我就说吧,你今天命犯桃花,肯定会招蜂引蝶的。不过,我看蓝大小姐不像司若烟,不是那种好看不中用的花瓶。”
“随便。”北堂苍云淡淡地回答,“是花瓶还是酒瓶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打紧,我只要有你就行了。”
落月挠了挠眉心,毫不客气地冷笑:“你现在情话还真是张口就来,秀恩爱秀得随时随地。你就一点都不可怜我会随时随地起一身鸡皮疙瘩吗?”
北堂苍云干脆一把搂住墨雪舞,在她的腮上轻轻吻了吻,然后微微叹了口气:“等你也有了心上人,就会明白我的感受。”
落月摇了摇头:“我不想要心上人,太麻烦。”
墨雪舞推开北堂苍云,表示好奇:“怎么麻烦?”
落月皱眉:“别的不说,万一她像你似的整天招蜂引蝶,我还得满世界奔走着灭小三,累不累?”
墨雪舞噗的就笑出了声:“你才招蜂引蝶!”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众人自然没了才艺展示的心情,即便他们愿意展示,恐怕也没有多少人还能平心静气地观看。北堂苍云当机立断,宣布下午的活动取消,延迟到第二天早上。众人先各自回去休息,晚上入宫参加宴会,到那个时候再开怀畅饮,忘掉这一天的不愉快。
众人纷纷表示赞成,各自结伴离开。北堂苍云本来打算立刻带着墨雪舞回府,可没走两步,内侍就一路小跑奔了过来:“殿下留步,王妃留步。”
北堂苍云停住脚步:“父皇找我?”
内侍赶紧点头:“是,皇上二位立刻前往御书房见驾,不得有误。”
那就赶紧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