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雪舞凝视着他月光下如玉的容颜,突然叹了口气:“心里有点乱——别问我为什么乱,我要是知道为什么,就不会乱了。”
不是她故弄玄虚,而是那种感觉很莫名其妙,但又很强烈。她就是莫名觉得心烦意乱,做什么都没心绪,睡觉也睡不着。
潇绝情其实也看出来了。她的眼睛虽然亮,却隐隐透着几丝幽冷的……戾气。他知道用这个词应该不合适,墨雪舞从来都是淡如幽兰秋水,无论何时何地都清清浅浅的,很容易让人想起遗世独立的空谷幽兰。可是这一刻,她眼睛里却分明透着几分戾气,那种感觉,就像一直蛰伏在她体内的什么东西就要冲破束缚跑出来一样。
墨雪舞又喝了一杯,放下胳膊的同时却轻轻动了动右肩。潇绝情的眉头又是一皱,接着开口:你右肩有伤吗?
“看出来了?”墨雪舞又倒了杯酒,跟着摇头,“伤倒没有,就是……不舒服,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动来动去。不过我摸过了,什么也没有。”
潇绝情却有些不放心:没有让苍云给你看看?
“不用。”墨雪舞摇头,“什么都摸不到,除了一块胎记。大概是心理作用,没事。”
看着他仰头喝干了杯中酒,墨雪舞又替他倒上,顺嘴问道:“对了,我听苍云说过,潇绝情并不是你原来的名字,是你自己改的,那你原来叫什么啊?”
潇绝情挑了挑唇:苍云没告诉你吗?
墨雪舞摇头:“我本来是想问问他的,可当时恰好有鬼鹰来找他,就把这事儿岔过去了,过后我也没再问。当然这是你的隐私,你不想说就不说,咱们就是随便聊聊。”
潇绝情看了她一眼,轻轻做了几个手势:潇展翼。
墨雪舞忍不住笑了起来:“好肆意洒脱的名字,展翼?苍鹰展翼,苍龙在天?或者是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人这一生所求,可不就是如此吗?
这几句话可就透出了几分女子很难具备的洒脱豪放,潇绝情不由微微笑了笑,目光里也透出了几分不一样的暖意: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说的好,没想到你除了医术高明,聪明绝顶,居然还出口成章,文采斐然。
墨雪舞顿时一阵汗颜,在心里默默念几句:这可不是我的原创,我这是剽窃呀!
不愿再讨论这个话题,她故意笑了笑:“过奖啦!既然这个名字这么好听,你为什么要自己改成潇绝情呢?”
潇绝情唇角的笑意微微凝滞了一下,然后摇摇头移开了视线:没什么。
他这个表情不是没什么,而是有什么也不能说,墨雪舞当然不会追问,便轻轻吐出一口气,又连喝了三杯,瓶子里便空了。不满地皱了皱眉,她张嘴就要问鬼鹰要酒,潇绝情一抬手阻止了她:别喝了!女孩子家,本来也不该沾这种东西。
墨雪舞叹气:“心里太乱,我压一压。”
潇绝情抿唇,把酒杯放在一旁:我可以吹笛子给你听,试试能不能心平气和。
墨雪舞很开心:“好啊!”
潇绝情点头,取出了笛子。很快,悠扬的笛声就传了出来,虽然动听,却又透着一股冷意,显然是想让墨雪舞冷静冷静。
可是吹着吹着,笛声已不仅仅是幽冷,跟着透出了越来越浓重的寒意和杀气,而且越来越高亢、尖锐,带着隐隐的刀剑齐鸣,仿佛要毁灭这天和地,将人间化为炼狱!
若不是吹奏者心中杀意太浓,戾气太重,怎会吹出这样的笛声?
所以墨雪舞很快就觉察到了不对劲,本来是想让她平静平静的,怎么潇绝情越吹越把自己搭进去了?
她此刻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总觉得那笛子仿佛有了生命一样,它已经控制了潇绝情,成了主宰,潇绝情已经掌控不了它了!
情知不妙,墨雪舞突然闪电般伸手,一把抓住了潇绝情的手腕:“别吹了!”
可潇绝情根本没有动,她却突然感到一股庞大的力道骤然涌来,竟将她整个人猛地弹了出去!猝不及防之下,她身体一歪,已从树杈上掉了下去!
暗处的鬼鹰大叫不妙,幸好不等他们现身,墨雪舞已经敏捷地一把抓住了树枝,跟着一个漂亮的腾空翻,重新落在了树杈上:“绝情!别吹了!”
然而潇绝情充耳不闻,双眼直盯着某一点,笛声也越来越狂躁高亢!更不妙的是,他的嘴角居然渗出了一丝蜿蜒的血迹!
糟了!
墨雪舞根本来不及细想,甚至因为喝了不少酒,大脑有些不够用,居然没想到应该请鬼鹰帮忙,就毫不犹豫地猛扑过去,紧紧抱住了潇绝情的脑袋,连同笛子一起抱在了怀里:这样总吹不成了吧?要是直接去抢笛子,铁定像刚才一样被弹飞出去!
果然,这一招奏效了!正被笛声控制的潇绝情同样没有防备,整个人一下子被她压倒在了树杈上,墨雪舞则结结实实地趴在了他身上,胸前的高耸直接贴上了他的脸!
这个姿势……一言难尽。
嗖嗖嗖,几名鬼鹰已经现身,齐声惊叫:“王妃?潇太子?”
其实几人无限忧虑:王爷要是看到这一幕,不知道我们还能活吗?派我们来保护王妃,我们把王妃保护到了别的男人怀里?
可王妃说了,除非看到她的手势,否则不能出来。王爷可是下了死命令的,王妃的话必须一字不错地照做,不然直接从鬼鹰除名。但如今这情形,虽然王妃没有手势,不出来不行了吧?
还有,王妃刚才一直重复说“别吹了”,可潇太子吹什么了?他们怎么什么都没听到?要是离得远倒也正常,可明明近在咫尺,哪里有笛声响起啊?
真是见鬼了!
“没事!”墨雪舞的气息很乱,“我来,你们……躲起来!”
呃……确定?
“快点!”墨雪舞咬牙,“我罩不住了,会请你们帮忙!”
好吧。几人无奈,重新隐去。
墨雪舞的气息不能不乱,因为她虽然抱住了潇绝情,迫使笛声停了下来,潇绝情却依然没能从被控制的状态中完全恢复,正拼命挣扎!
墨雪舞不愿让鬼鹰插手,主要是怕潇绝情误伤了他们。潇绝情吹笛子是为了她,若让鬼鹰因此受伤,她于心何安?
但她也知道,绝对不能让潇绝情有机会用内力把她打飞,否则后果殊难预料!所以最重要的是,必须尽快让他从几乎癫狂的状态清醒过来!
目光一闪,她突然低头,趁着潇绝情还没反应过来,狠狠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她下口很重,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顿时在口腔中弥漫开来,甚至听到了牙齿入肉时发出的咔嚓声!
剧痛让潇绝情浑身一僵,挣扎的动作却总算停了下来,气息倒是依然急促而紊乱。
墨雪舞不敢撒手,就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而且紧盯着他的眼睛。直到发现他的目光渐渐清明,才下心地开口:“绝情?”
潇绝情一开始有些迷茫,渐渐的,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居然微微变了:我刚才……你先起来。
这就表示基本没问题了。墨雪舞这才起身,累得浑身是汗:“对不住……我不知道……你这是怎么了?吹个笛子怎么把你自己吹得那么……癫狂?”
潇绝情慢慢坐起身,眼里闪烁着复杂的令人完全看不懂的光芒:我刚才很癫狂?
“是啊!”墨雪舞点了点头,也并不曾加以粉饰,“我觉得你刚才好像完全被笛声控制住了一样,居然都吐血了!这到底是什么曲子?怎么感觉不像是正经的东西?你该不会是在修炼什么邪功吧?”
潇绝情猛的抬头看着她,眼里闪过幽冷的光芒。墨雪舞立刻误会了他的意思,立刻摇了摇头:“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说……”
潇绝情一抬手阻止了她:我知道,不用解释。而且我也没有练什么邪功。”
墨雪舞松了口气:“那就好,那你刚才……
潇绝情沉默片刻,依然摇头:没事。你没事了吗?心里还乱不乱?
墨雪舞很想苦笑:“能不乱吗?我根本比刚才还要乱好不好?你为了吹笛子给我听,差点癫狂,该不会是我害了你吧?我没想这样啊!”
潇绝情定定地看了她片刻,眼里居然闪过了一抹隐隐的决绝:别误会,就算我刚才癫狂也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算了,不解释,既然你没事了,我、我先走了!
他突然飞身下树,转眼间消失无踪,等墨雪舞反应过来,面前已经空无一人,她不由愣了一下:“怎么了这是?”
不过潇绝情说不曾修炼邪功,应该就是没有,那他刚才的异状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行,必须立刻回去告诉墨苍云,千万不能让他出了什么事。
大概是因为想的太专心,太入神,正抱着树干往下落的她一脚踩空,整个人顿时摔了下去!
吃惊之下,她本来完全可以自救的,不过想到暗处有鬼鹰,绝对不会让她受到什么伤害,就放松了身体,悠哉悠哉地往下落着,甚至在半空中还摆了一个优美的姿势,等着落到鬼鹰的怀里。同时想着,不知道这次要便宜哪个小子软玉温香抱满怀?嘿嘿……
通!
剧痛传来的瞬间,墨雪舞才反应过来,她居然结结实实地摔到了地上,浑身的骨头仿佛散了架,痛得她龇牙咧嘴,忍不住一声尖叫:“啊!人呢?”
嗖嗖嗖,几名鬼鹰立刻现身,个个吓得心胆欲裂,魂飞魄散:“王妃你没事吧?”
要是从树杈上直接掉下来,不死也废了,幸好她已经下到了半路,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却也痛得脸色发白,气得捶着地大叫:“干什么去了你们?不知道接住我呀!哎呀痛死了……”
一名鬼鹰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开口:“咱们以为王妃是在表演,就没舍得出手。”
“对呀,王妃刚才的姿势那么优美,就像小鸟在空中飞。”
“就是啊,我们哪知道王妃会直接这么摔下来啊?还请王妃恕罪,就不要跟王爷告状了,不然我们会很惨的!”
“是啊是啊,大不了我们一定接住王妃……”
墨雪舞一脸无语: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装逼遭雷劈?早知道不得瑟了!
在鬼鹰的搀扶下起身,刚刚站直就感到右脚腕一阵钻心的剧痛,不由哀叹了一声:完了,扭到脚了,赶紧回去处理吧。
虽然夜色浓重,大厅里的气氛却比夜色还凝重,几名鬼鹰站在一旁,低着头大气不敢出,只觉得阵阵凉气顺着后脊梁骨刷的蹿了上来,又化作冷汗唰的流了下去!
本来是打算趁着夜深人静,悄悄把墨雪舞送回房间的。等明天一早,说不定她的脚就好了。当然这也是墨雪舞的意思,她也不想让墨苍云知道她受了伤,否则以后她又想干什么的时候,墨苍云恐怕不容易放行。
可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墨苍云就静静地坐在大厅里看着他们。正想夺路而逃,墨苍云只说了两个字:站住。然后,就没有人敢再挪动一下,恨不能把正在夜风中飘动的头发丝儿也按住,免得被墨苍云认为他们是在违抗命令,杀无赦!
看着被一名鬼鹰抱在怀里的墨雪舞,墨苍云微笑开口:“这是几个意思?我家王妃什么时候娇弱到走路也需要人抱着了?就算是,不应该也是来找我吗?”
墨雪舞眨了眨眼,示意鬼鹰把自己放下,故意哈哈大笑:“那哪能呢?我们这是闲着无聊,玩了个小游戏而已,你们说是吗?哈哈哈哈!”
另外几人都快哭出来了:你还笑?王爷当然舍不得对你怎么样,我们恐怕见不到明天的日出了!
脚一落地,右脚腕又是一阵钻心的剧痛,墨雪舞的嘴角不由微微抽了抽。好在其他地方自认为没有露出丝毫破绽,只不过身体的重量全都放在了左腿上,右脚只是虚虚地挨着地面。
墨苍云又岂是那么好糊弄的人,也算得上是神目如炬,目光立刻从她的右脚上扫了过去,然后咬牙:“你给我说实话,右脚怎么了?”
我去,就知道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
墨雪舞叹了口气,一脸轻描淡写:“本来没打算告诉你,怕你担心,其实也没什么,我走路的时候不小心崴了脚,简单处理一下,睡一觉就好了。”
除了她的脚,倒是没有看出别的不对劲,墨苍云的脸色就稍稍缓和了些,目光横扫过旁边的几名鬼鹰:“你们……”
几人一哆嗦,墨雪舞已经抢先一步开口:“喂,你别不讲理啊!路是我自己走的,他们功夫再高,也算不出我什么时候要崴脚吧?”
墨苍云居然点了点头:“我知道,所以我是想说,他们可以回去休息了,咱们俩聊聊。”
墨雪舞这才眉开眼笑,回头招呼了一声:“哥几个辛苦了,回去睡吧!”
几人如获大赦,各自转身嗖嗖嗖就没了影子。墨雪舞叹了口气:“跟着我这么不靠谱的主子,整天提心吊胆的,大概得少活好几年吧?也真是对不起他们。”
“娶了你这么不靠谱的王妃,我才真是得少活好几年!”墨苍云又冷笑,“大半夜的,你喝的醉醺醺的是几个意思?嫁给我这么久了,我怎么不知道你居然还会喝酒?说,你背着我喝了多少回了?”
墨雪舞一脸严肃,举起手作发誓状:“对天发誓,这是第一次!”
墨苍云皱了皱眉:“你……”
“这不是重点,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墨雪舞一只脚往前蹦了一步,“我刚才……”
墨苍云火大,一矮身就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先别说,处理一下你的脚!”
墨雪舞的脚就是崴了一下,其实不会有任何问题,简单处理了一下之后,她就躺在了床上,把刚才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墨苍云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你抱着潇绝情?还抱得那么……让他占便宜?”
“画重点!”墨雪舞很无奈,敲了敲床沿,“请注意,这段才是重点!绝情癫狂……”
墨苍云的神情变得凝重:“癫狂?”
墨雪舞点头:“他当时的样子,分明就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不过我不知道是不是笛声。用笛声控制人的神智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怎么会被自己吹出来的笛声控制?这太匪夷所思了吧?”
墨苍云目光闪烁:“这倒是不奇怪,至少我知道上古十大神器都是有灵性的,而且会认主。但主人必须有绝对的本事操控它,它才会成为主人的利器,与主人心意相通,感应主人的心意而自行发动攻击。但如果主人的定力不足,就很容易被神器反噬,轻则疯,重则死。”
墨雪舞也听说过上古十大神器的名号,但所知甚少,一听此言不由咂了咂舌:“还能控制人的神智?”
“可以的。”墨苍云点了点头,“上古十大神器不止有灵性,更有邪性,一般人是绝对驾驭不了的,一个不慎就容易死在神器上。这大概也是上古十大神器很难在人间现身的原因,毕竟谁也不会为了得到一件兵器就搭上一条性命。时至今日,十大神器依然绝大多数隐身在各自的地方,等着它命定的主人。”
墨雪舞惊奇之余,又觉得疑惑不解:“可当时绝情在吹笛子啊,我好像记得,十大神器里没有笛子。”
“的确没有。”墨苍云点了点头,“但并不是只有上古十大神器才能够控制人的神智,或许他的笛子也是不出世的宝贝,但还没有完全将其控制住,才会突然失控。”
墨雪舞闻言更加担心:“刚才也就是恰好我在,阻止了他,万一下一次癫狂的时候没人阻止,他会不会大开杀戒,殃及无辜?”
“这很难说。”墨苍云摇了摇头,眼里其实也满是担忧,“明天我有必要去找他一趟,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墨雪舞慢慢点了点头,也就只能暂时压住心底的担忧,等他问明情况之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