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名皓咬紧了牙,纹丝不动:“趁早省省力气,你没看到吗?皇上在信上说的清清楚楚,让平康立刻收拾东西,带着公主离开京城,任何人不得入宫为他求情,否则同罪!你要是想咱们全家都跟着他一起被贬为庶民,逐出京城,那你就去,我绝不拦着!”
吕氏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哪里还说得出话来?皇上已经把话说的这么绝了,还是免开尊口。再说就算她肯,陆名皓也绝不会为了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把他的仕途和全家人都给搭进去的,根本不值得。
目光有些呆滞地瞪了陆名皓片刻,吕氏突然回头瞪着陆平康嘶声尖叫:“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哟,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公主是什么人?是你可以碰的吗?你这不是自寻死路吗?你想找死不要紧,为什么要连累我呀?我命苦啊,居然生出你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
陆平康大概也看出事情绝对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不由软软地瘫在了地上,满脸绝望恼恨:“我、我怎么知道会这样?我以为只要我跟公主有了夫妻之实,就必定会成为皇上的乘龙快婿,到那时我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高官厚禄拿不到手?可公主居然命令我,不许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否则就诛我九族!我本来已经死了心了,可是……”
倒是没有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隐情,陆名皓皱了皱眉,吕氏也顾不得嚎啕了,下意识地追问:“可是什么?”
陆平康恼恨地一拳捶在了地上:“可是我怎么知道,就是那一次,公主居然就有了身孕,而且还被皇上和皇后知道了!然后皇上就把我们俩一起逐出京城了!”
吕氏愣了一下,不由唰的回头看了看还在昏迷的北堂凌珑:“你说什么?怀有身孕?公主都已经怀孕了,皇上居然还舍得把她逐出京城?那不是他最宠爱的女儿吗?还有皇后娘娘,她居然也同意?”
“我也觉得很奇怪。”陆平康咬牙切齿,同时掩不住满心的疑惑,“正常情况下,她连我的孩子都有了,皇上和皇后顺水推舟,为我们办了大婚仪式,不就什么都遮盖过去了吗?可恨我之前什么都不知道,还跟皇上和皇后说我一向仰慕公主,乱七八糟的说了一大堆,结果皇上就说,公主做了错事,已被贬为庶民,要把我和公主一起逐出京城。”
两人闻言,不由彼此对视一眼,并且各自了然。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北堂凌珑做了错事在先,皇上应该会成全这门婚事的,说来说去还是北堂凌珑连累了陆平康。可问题是,北堂凌珑到底做了什么错事,皇上居然直接把她放弃了?
“我明白了,是公主连累了我!”陆平康还不算太笨,终于反应过来了这一点,“她做了错事,被贬为庶民,而她又已经是我的人,还怀了我的孩子,我必须得娶她,那我也只能逐出京城了!对,原来是这样,我上了公主的当了!是她害了我,这可怎么办?”
“这不行,这我们太冤枉了,我们太吃亏了!”吕氏一下子站了起来,团团乱转,“当日是公主硬要和你拼酒,而且你们两个都喝多了,才会有了夫妻之实!这并不全是你的责任,公主也有错!皇上不能因为她犯了错,就连你也一起赶走啊,这不是把你毁了吗?”
“就是啊!”陆平康连连点头,“所以你们快去求求皇上,把这些跟皇上说清楚,说不定皇上会收回成命的!”
吕氏刷的转头看向了陆名皓,可是不等他开口,陆名皓就一抬手阻止了他,眉头紧皱:“不对,皇上绝对不是那么蛮不讲理的人,他肯定已经把事情调查清楚了,如果事情真的只是这样,他应该不会对陆平康下这么重的手。平康,你老实说,还隐瞒了我们什么?”
“没、没有啊!”陆平康虽然立刻否认,但无论语气还是眼神,却都透着明显的心虚,“我、我说的都是实话,没有瞒着你们啊!”
陆名皓这个户部尚书也不是白当的,立刻就看出了问题,不由一声冷笑:“不说是吗?无所谓,那你就带着公主走吧。”
“不要,你一定要救救我!”陆平康慌了,赶紧又爬了回来,“其实、其实当时公主的确是喝多了,我醉的没那么厉害,我是故意……”
“什么?”陆名皓吃了一惊,继而怒不可遏,“也就是说,你根本就是故意得了公主的清白?”
陆平康心虚地低下了头:“我当时不是想着,要是我跟公主有了夫妻之实,就一定能成为皇上的乘龙快婿,可我怎么知道公主根本就瞧不上我……”
“你这个……”陆名皓气得胸膛不住地起伏,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到底还是忍不住又一脚把他踹飞了出去,“混账王八蛋,你去死吧!”
本来还以为有什么隐情对陆平康有利,可以试着去向皇上求情,谁知隐情是问出来了,却只会加速陆平康的灭亡!
也就是说,今天的一切根本完全可以避免,都怪陆平康心术不正,才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还欢天喜地地跳了进去,既如此,他死得不冤!
“平康,这件事皇上已经知道了?”吕氏何尝不是恼恨万分,“皇上也知道你是故意把公主……”
“我哪敢说。”陆平康已经被踹的半条命都没了,一边爬起身,一边咳嗽了几声,嘴角已经见血,“当时我要是把这一点说出来,皇上立刻就能砍了我的头,哪有逐出京城那么容易。”
这倒是。吕氏点了点头,跟着却又咬牙:“皇上既然不知道这一点,又为什么毫不犹豫地把你逐出京城?”
“大概……”陆平康小心翼翼地说着,“大概是因为,我说了一句不该说的。”
陆名皓已经没有多少力气生气了:“你说了什么,直接说吧。”
陆平康闭了闭眼,何尝不是恼恨万分:“皇上问我是不是真心娶公主为妻,我说是,然后他就说,公主做了错事,要被贬为庶民,逐出京城,我要与她成了夫妻,也要离开京城,我一听就急了,说那我娶她还有什么用……结果皇上就……”
听到他这几句话,陆名皓现在最想说的三个字就是:你去死!
就凭这一句话,北堂千琅根本不需要知道他是故意玷污了北堂凌珑的清白,把他逐出京城就对了!要是换了他,说不定能一巴掌把他的脑瓜拍成肉泥!
“行了,什么都不用说了。”陆名皓居然平静下去,只不过脸色铁青得让人害怕,“你这就去收拾收拾,带着公主走吧,我帮不了你了!从今天起,我就当你已经死了!”
“爹,你这叫什么话?”陆平康急了,嗖的蹦了起来,“你是觉得你儿子女儿多,不差我这一个是不是?你也不想想,你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肯救,就不怕我那些弟弟妹妹看了寒心吗?看他们到时候谁还敢好好对你,谁还愿意给你养老送终,谁……”
“闭嘴!你给我滚!”陆名皓不想再跟他废话下去,“我已经说了,我宁可没人养老送终,也没有你这么不成器的儿子!带上你的公主,给我滚!”
他刷的抬手一指,眼角的余光却突然发觉有些不对劲,不由猛一回头,才看到北堂凌珑不知何时已经坐起身来,正盯着陆平康,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那充满恨意的目光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公主,你……”
北堂凌珑下了床,一步一步慢慢往陆平康面前走着:“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当天你根本就没有喝醉?”
倒是没想到她连这句都听了去,陆平康多少有些心虚,可是一想到两人已经沦落到了什么地步,尤其是本来以为会带给他荣华富贵的这个女人根本成了他的累赘,他就不由一阵恼恨上涌,故意冷笑了一声:“真的又怎么样?我就是故意的!本来还以为你有点利用价值,没想到根本就是一坨废物!早知道当初我就不碰你了,恶心……”
噗!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双眼更是猛的睁大,然后慢慢低下了头,才看到北堂凌珑居然将一把匕首刺进了他的心窝!她用的力气实在太大,匕首已经只剩下了把儿还在外面!
这一幕着实出乎两人的意料,陆名皓和吕氏彻底吓蒙了,反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有一种身在梦境的恍惚感。
陆平康也没有想到他的生命居然会终结在这一刻,他不甘心,极为不甘心!可是死亡的感觉又是那么真实,他甚至已经感到面前一片模糊,清晰地映出了牛头马面、黑白无常的影子。
下意识地张了张嘴,他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有大量殷红的鲜血从他的嘴里涌了出来。
“混账,你去死!”北堂凌珑刷的把匕首拔了出来,无视那瞬间喷涌而出的鲜血,一边拼命往他胸前刺着,一边不停地尖叫,“王八蛋,你毁了我的一切,你去死!去死!去死!”
陆平康很快就支撑不住,扑通倒在了地上,已经疯狂的北堂凌珑却紧跟着扑了上去,这一次她居然直接刺向了陆平康的下体,一下一下不停地扎着,一边扎一边疯狂地大叫:“去死,哈哈!王八蛋,你去死!”
等吕氏终于反应过来,陆平康不仅早已气绝身亡,胸前和下体都血肉磨糊,鲜血已经流了满地,说不出的恐怖恶心!她翻了好几下白眼,才终于爆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啊!”
然后她就昏了过去,顺着椅子直接溜到了地上。
北堂凌珑站了起来,当的一声把匕首扔在地上,仰天狂笑:“本公主的便宜岂是那么好占的,这就是你要付出的代价!哈哈哈哈哈!”
她突然展开轻功,很快就消失无踪。直到此时陆名皓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同样剧烈地颤了几下,嘶声尖叫:“来人呐!快来人!太医,叫太医……”
这纯粹是一种下意识的本能反应,陆平康这个样子还叫个屁太医,神仙都救不活了!可怜他虽然已经气绝身亡,却死不瞑目,双眼始终睁得大大的,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可怜。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经过短暂的休整之后,下午厨艺大赛继续进行。北堂千琅依然在现场,却比之前更加心不在焉。对他而言,就算燕窝鱼翅山珍海味吃在嘴里,也根本味同嚼蜡。而且他的目光,一多半时间都在墨苍云身上。
一定不会错,他就是那个人的儿子,曲蝶衣就是那个人!可他们为什么不承认?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究竟怎样才能让他们承认?怎样才能让她知道,朕是真的想她,这些年无时无刻不在想她……
看着他的脸,墨雪舞低声说道:“希望别再出什么岔子了,我看北堂千琅的承受力已经临近崩溃的边缘,要是再出什么事,他八成要当场吐血……糟了,该不会被我一语成谶了吧?”
刚说到这里,她就看见内侍急匆匆地奔了过来,神情间明显有些不对劲。
墨苍云抿了抿唇:“没办法,他只能自求多福。”
墨雪舞盯着内侍,只见他俯下身在北堂千琅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她便了皱眉:“户部尚书府出事了,难道是北堂凌珑?”
墨苍云有些好奇:“你听见了——哦不对,唇读术。”
“嗯。”墨雪舞点头,“我应该没有看错,八成是北堂凌珑又整什么幺蛾子了。”
一句话没说完,就看到北堂千琅变了脸色,然后站起身甩袖而去。
他这一离开,一直到下午的厨艺比赛结束,决出了最终的优胜者,都没有再出现。
众人起身各自散去,很少有人对刚刚品尝到的美味佳肴做评判,议论的焦点是北堂千琅刚才的离去到底是因为什么。
“凌铮也跟着北堂千琅出去了。”墨苍云一边走一边沉吟,“我看事情恐怕不算小,要不让鬼鹰去查一查?”
“最好暂时不要。”墨雪舞表示反对,“这里毕竟是朝龙帝国,若非绝对必要,我们还是不要插手。”
墨苍云点了点头:“那就静观其变吧。不过我早就料到北堂凌珑不会甘心就这么被赶出京城,会整什么幺蛾子不奇怪。”
墨雪舞冷笑:“活该,放着好好的公主不当,非要瞎折腾。”
夜色渐深。
上林苑渐渐安静了下来,房间里只有墨雪舞一个人。墨苍云不久前带着楚星辰出去了,说是有重要的事要办。
因为毫无睡意,墨雪舞在灯下想着自己的心事,先是想着潇绝情,想着想着,想到了步天:这家伙到底在忙什么?不知道有没有查到神龙族的隐居地?
许久之后,突然察觉到了一股异样的气息,她目光一闪,回头看向了窗口:“潇太子?”
潇绝情嗖的出现,依然白衣飘飘,手中却不曾拿着玉笛:白日里,我吓到你了吗?
墨雪舞乐了,做了个“请”的手势:“我看起来是那么胆小的人吗?你用不着专门为此跑一趟。”
潇绝情落座,烛光下,他的眼睛越发美了几分,仿佛来自深海的夜明珠,令人沉醉:我对你,没有恶意。
墨雪舞点头:“我知道。我刚才在想,关键点是你吹的曲子吗?我哼了几句曲子,触发了关于你的一个很重要的点?”
潇绝情怔了怔,似乎想否认,却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
墨雪舞微笑:“如果这个触发伤害到了你,或者犯了你的忌讳,记住,我是无心的……
潇绝情摇头:没有。
“那就好。”墨雪舞点头,“我若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想必你是不肯说的,那也是你的自由。你来若只是为了确定我有没有被吓到,请放心,我胆大包天。”
潇绝情看着她,虽然所有的心绪都隐藏在了暗沉的目光下,但至少,原先的戒备和敌意已经消失。迟疑了片刻,他伸出了手,习惯用唇语跟墨雪舞交流:我可以看看你的手吗?右手。
墨雪舞有些好奇,把手伸了过去:“什么意思?”
潇绝情却没有说什么,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右手放到眼前仔细地看了很久,眉头倒是越皱越紧,显得很疑惑。
慢慢放开手,他想了想,突然把手伸向了墨雪舞的心口。这就有点不合宜了吧?对女孩子来说,心口的位置靠近胸前的禁区,很容易被认为是恶意非礼的。
墨雪舞体内虽然是一个来自现代社会的灵魂,却也不可能任由一个陌生的男子随意触碰身体,一把握住潇绝情的手腕,她目光清凉:“潇太子,我知道你心无龌龊,但不是什么地方,都是你能碰的。”
潇绝情似乎才回过神来,眼中掠过几分尴尬。收回手,他动了动唇:你的心口,有不同于常人之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