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者试炼的终点,祝天雷面向山下而站,春分队长邵华、夏至队长莫无垠、秋分队长岑霜在他身后一字排开。杨陌、谭笑生在前,顾晴、冯三、吕皓、程勇等十余人互相扶持,出现在山道的拐角处,他们脸上的泥污已经清洗干净,虽然除谭笑生以外,其余人的衣服都破破烂烂,
露出的皮肤上也布满划伤,可他们毫无狼狈之色,脚步沉稳,目光灼灼。人数虽少气势却足以媲美正规军,脚步沉稳有力,向着山头挺进。
岑霜看着他们的样子,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试炼队员在距祝天雷五步开外停步,他们注意到祝天雷脚前放着一个沙漏,细沙不断地往下流到斗里。沙漏旁则是两个水桶,里头放着几把木制的长勺。
莫无垠板着脸,轻声对另三人说道:“今年这些苗子,倒还不错。”
邵华点头。
祝天雷高声说道:“今年云中城报名的子弟一共四十二人,如今总共十三人提前抵达终点。这个淘汰率,在历年里是最少的。”
岑霜和邵华赞赏的目光扫视着在场的年轻人们。
大伙儿均是一脸兴奋,只有谭笑生,面色如常。
祝天雷欣慰地看着他们,说:“我宣布,从今天起,你们就是墨门二十四节气小队见习武者,一年内考绩合格,就可转为正式武者!”
一干年轻男女欢呼起来。
莫无垠道:“你们中有人已经连续两年甚至三年报名了,今年才入选,这说明败不可怕,自甘失败才可怕!墨门武者,永不言败!”
杨陌点头道:“皇天不负有心人,身为墨门武者,我们永远不会认输!”
莫无垠黝黑的国字脸上,也浮现出了笑容,他点了点头。
祝天雷正色道:预备武者,宣誓!
众人纷纷端正站姿,神情肃穆。
“天命无亲,兼爱世人。”
“天命无亲,兼爱世人。”
“我自愿加入墨门武者,遵守墨门戒律,保守墨门机密,履行武者职责。”
……
“我将不自私,不胆怯,不骄傲,不满足。”
……
“我发誓成为弱者的盾牌,强者的警钟,使天下非攻。我将为墨门奉献自己的生命和荣耀,我将沉默而死,我将永远忠诚!”
高空之上,雄鹰掠过。
杨陌的声音越来越大,到了最后,甚至有盖过所有人之势,他的眼睛也在闪闪发光。
等到宣誓完成,祝天雷才说道:“接下来就是分组。你们中有人将加入春分,有人将加入夏至……”
杨陌猛地举起手臂:“天雷师兄,我要加入冬至!”
祝天雷眉头一皱:“胡闹!你们已经成为见习武者,就不再是孩子。谁分到哪个小队,难道是自己决定的?令行禁止,你的军规戒律都学到哪去了?”
杨陌一缩脖子,但还是咬牙道:“可我只想成为冬至,不愿意加入其他小队。”
邵华故意装作生气的模样,哼了一声:“哦?我的秋分就这么不招人待见?”
“不……华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二十四小队各司其职并无高下,这是爹从小就教我的。我只是喜欢冬至,想要和敌人血战厮杀。”
“冬至小队,是我墨门的一把尖刀,是什么人都能加入的吗?”祝天雷点点头:“冬至小队已经两年没有收新人,今年我决定给你们一个机会。三天后我会在矩子山举办一场加试,想要加入冬至的就来。不过……其他人都是闯一关,杨
陌你得闯两关。”
杨陌莫名其妙问道:“凭什么?”
“就凭你有一个宠爱弟弟的好姐姐。你呀,先过她那一关吧!”
周围哄笑起来,冯三抱住杨陌的左腿,说道:“把我们的临时总队长抬到谷口吧!”
杨陌被高高抬起,他叫道:“放我下来!”众人却不予理会。到了炼狱谷入口,杨陌终于下了地,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一声:“陌儿。”
杨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闻声看去,见杨千雪双眼含笑,正“温柔”地注视着自己,同时活动着拳头,甚至能听到阵阵骨节爆响之声。杨陌心里一寒,拔腿就要跑。
顾晴扯住他的后领,说:“千雪姐都来接你了,你还不快跟她回家。”
杨陌小声求饶:“你不知道,我跟她回去她非撕碎了我不可。”
“管不了那么多了,赶紧回去。”顾晴显然没打算继续服从指挥,扯着杨陌后衣领往杨千雪那儿推了过去。
杨千雪收起笑容,淡淡地问:“有受伤吗?”
杨陌一怔,下意识点头又慌忙摇头。
杨千雪怀疑的目光将杨陌从头扫到脚,杨陌被她看得心惊胆战。半晌,杨千雪却只说:“回家吧。”杨陌愣在原地,心想这算是过关了?杨千雪不计较自己毁坏机关房又擅自参加试炼了?还是说,要回家以后变着法收拾自己?杨千雪却不理他了,和周围人都打了招呼,
款款转身离开。
谭笑生此时发了话:“看你吓的,雪姐不也没把你怎样么。赶紧回家吧!”
杨陌回神,“哦”了声,朝前方杨千雪的背影追去。
此时祝天雷四人也来到了谷口,见杨陌追随杨千雪而去,都露出了稍显无奈的笑容。
进入主街,只剩岑霜和祝天雷。祝天雷清了清嗓子,说道:“咱们要不一起去吃个饭?”
岑霜斜眼看他,淡淡地说:“你答应我不喝酒,只点清淡的菜,我便同你去吃。”
“好啊!”祝天雷大喜,一把年纪了,心中竟然涌起当街拍手的冲动。
岑霜偏头偷笑,两人一同往明月饭馆走去,刚到饭馆所在的街道,就看着陈思贤耷拉着肩膀,垂着头,啃着菜包,行动迟缓。
“思贤!”
祝天雷大喊一声,陈思贤一惊,手里一松,包子眼看就要落地,他手脚并用,方才在最后关头匍匐在地,捧着包子。
岑霜赶来,拍了拍陈思贤衣服上的土,问:“你这又是要去机关房?”
陈思贤点头,他看了看两人,讷讷了好一会儿,包子馅都被他从皮里挤了出来,终于说了话。
“千雪妹妹这几日都在炼狱谷口等着?”
“是啊,一刻钟前才把杨陌拎回家。唉,思贤啊,你身为千雪的师兄,找着机会还是劝劝她,不要成天盯着杨陌,做姐姐的……啊!”
祝天雷腰间一阵钝痛,他揉着腰,看向身旁,岑霜正微笑着嘱咐陈思贤:“别听他胡说,你赶紧去忙你的。”
她拉着祝天雷绕过了陈思贤。
陈思贤愣在原处,听见祝天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干嘛啊你?好疼。”
岑霜“嘘”了一声,两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只听见岑霜数落祝天雷:“你个莽夫,不懂姑娘家的心,就不要随便插手人家的事情。”
房间里杨陌正对着铜镜艰难地给背上的划伤上药,药膏一旦接触到皮肤,他立马龇牙咧嘴,怪叫道:“痛!痛!痛!”
他叫得正欢,房门被猛地推开,他抬眼一看,杨千雪拿着药箱,正拿看戏的眼神看他。杨陌一怔,慌忙拉下衣服,问:“姐姐,你怎么不敲门啊?”
“离老远都能听见你嚷嚷,我要是敲了门,岂不就把你的这出猴戏错过了?”杨千雪走进屋,将药箱放在床上,自己坐在旁边。
杨陌干笑两声,问:“姐姐好像心情不错?”
杨千雪故作好奇,反问:“我应该心情不好吗?”
杨陌顿时噎住。
“过来吧。”
“干嘛?”杨陌一脸警惕。
杨千雪一手拍上药箱,说:“看见了吗?还能干嘛?给你上药。”
“哦。”
“坐。”杨千雪拍了拍自己边上的床铺。
杨陌僵着身子坐下。
杨千雪将他的背转向自己,褪下他的上衣,杨千雪费了好大劲才让自己没惊呼出声,她长吐一口气,问:“这全是在炼狱谷受的伤?”
血痕或深或浅、或长或短,密布在杨陌尚且稍显单薄的背上,道道触目惊心。
“就是小伤,不碍事!”杨陌挥了挥手。
杨千雪把药膏往伤口上一糊,杨陌一声惊呼:“痛!”
“别动。”
杨陌乖乖坐好。杨千雪轻笑了一声,放轻了动作,用手抹匀药膏。杨陌起了鸡皮疙瘩,但他只能咬牙忍着。杨千雪揶揄道:“参加个武者试炼就伤痕累累,我看你还是趁早打消加入冬至小
队的念头吧。”
“不行!”杨陌坚决回绝,“加入冬至小队是我的梦想,人活着是不能够放弃梦想的!”
身后许久没有动静,杨陌试着回头,突然而至的疼痛阻止了他。
杨千雪接着替杨陌上药,动作不轻也不重:“那你知道,冬至小队意味着什么吗?”杨陌顿时来了精神,好兆头啊!以前的杨千雪,在这个问题上根本连话都不听他说的。他连忙滔滔不绝起来:“冬至小队是武者最精华,最能打,名望最高,最光荣……哎
呀!”
脊背上一阵剧痛,杨陌的话就说不出了。杨千雪哼了一声,手底下却还是收了收力。杨陌心里忐忑,不敢再作声。可他还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陈思贤跑来找杨千雪,先是听见了杨陌的怪叫声,闻声而来,正巧撞见杨千雪给杨陌上药,他站在门口目睹了这一切。他愣愣地看着杨千雪的精巧的侧脸,恍惚间,想起
年幼之时他和杨千雪在院子里玩木马,岑霜牵着四岁的杨陌走过来,说着:“陌儿要找姐姐,别哭啦,千雪姐姐在这里呢。”
杨千雪从木马上下来,跑到杨陌跟前,用手绢给他擦鼻涕。
陈思贤孤零零地站在后头,看着他们亲昵地抱在一起,眼中满是落寞。
十几年后,依旧如此。陈思贤的目光渐渐暗淡,他抬起脚,又放下,反复几次,终是下定决心,转身离开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