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就看到他下巴的伤,但她其实连过问的资格和勇气都没有,她见惯了他的冷脸,一颗心早已麻木。
林简抬手摸了摸下巴,脸上却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这一拳挨的的确值得,不过却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林简若有所思的开口,眼神似乎飘忽大了很远的地方。
只是,不论远近,那都是尔若到不了的地方。
“殿下,尔若知道您喜欢令狐满月,可如果是女官的话,殿下岂不是——无法跟她在一起?”
尔若鼓起勇气询问林简。
既然令狐满月已经不是柔怀王妃了,这女官可是要当一辈子的!而且见到太子的机会比她还要多!难道林简以后都不打算宠幸她这个正派的太子妃了?
“是什么都好,只要每天都能见到。”
林简声音淡淡的,几不可闻。
可越是如此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如无数根银针刺在她心尖的感觉。
是什么身份都好——只要能看到也就满足了——他是这个意思吗?
此刻,他真的是将自己当做是他感情之中的局外人了!
尔若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她也忘了奶娘的话,如行尸走肉一般浑浑噩噩。
——
三天后,柔怀王府
满月在王府等了三天,才等来和离。
这三天之中,京都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庞锐不过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查到了林冬合所有隐藏士兵和兵器的院子,而最让人震惊的是,这些士兵都是白天睡觉,晚上起来挖地道,地道通往皇宫,底下四处贯通,他们已经挖了半年多的时间,其后果不言而喻。
庞锐发现之后不想打草惊蛇,进宫与皇上商议之后,索性来了个瓮中捉鳖,但地道打通的那一刻,其实也是这些士兵末日来临之时。
不论是火攻还是水攻,在地道之中的士兵都处于绝对劣势。
而安泽王府也早已被林冬曜的人团团围住,就是林冬合提前挖好的地道也早被林冬曜堵了个严严实实。
最后,皇上亲率三千羽林卫将林冬合逼到了悬崖边上。
林冬合身中三箭,最后跃下悬崖,生死不明。
而桃花村的瘟疫也因为林冬曜及时发现了散播源头而截断。
只是唯一可惜的是,因为林冬合掉下悬崖,并不知道林冬合是与四国哪一国暗中联系,线索到此也就断了。
而皇上在一年之中接连失去两个儿子,虽然不是他最宠爱的儿子,却也是他的亲生骨肉,这对于皇上来说是巨大的打击。先是林冉忤逆要杀太后,现在有事林冬合勾结外人要夺他的皇位。
皇上如何能承受得住这接二连三的打击!
因此,皇上回去大病了一场,一日不如一日,京都事宜大都交给林简和林冬曜打理,而皇上也终是在半年之后病入膏肓,时日不多。
不过,这都是后话。
皇上回宫之后,第三日,宫中就传来令人震惊的消息。
说是太后寻了一位高人国师为柔怀王和王妃算过,二人八字极为相冲,最好的化解办法就是和离,况且现在又没有子嗣,和离之后王妃还可以继续保留王妃头衔,还可以以女官身份辅佐太子继续为□□效力。
如此转变无人不震惊当场。
就是令狐鸿熹也一时半会没办法接受,也曾找过皇上和太后几次理论!
他一贯都是温和沉着的性子,可这一次,却真的忍不住了!
他的女儿就算不是皇子公主,却也是名门闺秀,嫁给柔怀王也是安安分分,这来了一个什么国师说八字不合就不合了?
这为何早不出来说不合?
可太后却说,因为最近一年京都发生了很多事情,皇上又病倒了,不能不信,她不想看到皇上有任何闪失。
况且只是和离,令狐满月也安排了在太子府做女官,更加不会亏待了她。
只是,太后却提出了一个让令狐鸿熹觉得有些过分的要求,那就是不许令狐满月再嫁!
令狐鸿熹当面顶撞了太后和皇上几次,仍是无法改变最后的结果,回去之后也是一病不起,甚至动了辞官的念头。
——
而此时,柔怀王府,书房
林冬曜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直接将捂嘴的手帕扔在了一旁。
他已经感觉到,某个小女人已经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待她进来,这一世,他们夫妻情分也尽了。
若要再续缘,只能待来生了。
他到最后,放她走了,将所有能留给她的都留给她,但唯独自私了一次!不许她再嫁!
他走了,却也无法接受她在别的男人身下婉转承欢!
他对她,始终做不到一点私心都没有!
他心底的嫉妒早已站满胸腔,放她走,却不许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此刻,之于他,痛苦早已麻木。
没有人可以体会他现在悲凉落寞的心情。
他已无药可医,而她还有很多年需要走。
原以为,他还能支撑一两年,谁知——魏枫昏迷不醒,他又因为桃花村的事情险些感染瘟疫,现在却是病情加剧。
他不想在最后的时刻,以骨瘦如柴的模样面对她。
到此为止,最好。
尽管他舍不得,但他必须这么做。
书房的门吱嘎一声推开,他的心也倏忽提了起来。可他看到的却不是他魂牵梦绕的人,而是——邱蓉?
“怎么是你?”林冬曜皱紧眉头,神色如霜。
“王爷——王妃留下一封信——走了。”
邱蓉将一封信递给他,面带难色。
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之前王爷令她去找王妃过来,她去了之后,隐秀就说王妃走了,只留下一封书信。现在隐秀和王妃身边的一众隐卫都跪在外面等候他的发落。
她们私自放走了王妃,罪当斩首。
林冬曜几乎是颤抖着手打开书信,可除了信封上写的他的名字,里面竟然是白纸一张!
林冬曜脸色一变,旋即取过一旁的茶水滴在纸上,可纸上还是没有任何字迹。
林冬曜又将宣纸对着太阳看着,只是隐约看到一些模糊的轮廓,却也看不出任何字来。
“混账!她就是走,也不让本王安生!”
林冬曜手掌重重的拍在身前的酸枝木桌面上,下一刻,一口鲜血嗤的一声吐了出来,他脸色比之前还要苍白憔悴。
“王爷!”
“去悬崖!”
林冬曜突然想到了什么,冷声下令。
她给他一张白纸,又没有任何暗示,而这张白纸上也没有任何玄机。
他一直怀疑她最恨的人其实是林冬合!因为她似乎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林冬合!现在林冬合身中三箭坠崖,说不定连尸首都摔成了碎块!可她却没有亲眼目睹林冬合掉下悬崖!
如果说,她最大的仇人是林冬合的话,那么她现在应该是去悬崖了!
因为跌落悬崖就等于一场空,一切都失去了!所以她就留给他一张白纸!
难道因为林冬合死了,她就没有任何负担了吗?她就要真的离开了?这一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如此可怕的念头和想法!
断崖
崖边冷风凉瑟,寒气凛然。
她却一身绯色长裙,纤细身影隐在葱郁翠色之间。
没想到,他第一次见她以如此艳丽之姿出现,却是他们诀别之时。
“不愧是□□京都最聪明的柔怀王,这么快就找来了。”不必回头,她也知身后来人是谁。
她背对着他,面冲着悬崖,往前一步,断崖下,深不见底。
这比她与林简那次坠崖还要凶险数倍。
“站在那里做什么?既然本王来了,你过来说话!”林冬曜想要上前拉回她,可他真的担心,她现在会不管不顾的跳下去。
满月低头看着脚下悬崖,丝丝笑容是连她自己都看不懂的嘲讽。
“王爷真的确定林冬合死了吗?是从这儿跳下去的?”她眯了眯眸子,仍不回头看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皱眉上前一步,却见她突然抬起一只脚试探了一下脚下悬空的感觉。
“站住!别动!”他惊呼一声,更加确认了自己之前的猜测。
她此生最大的敌人就是林冬合!
现在林冬合坠崖,她不看到尸体是不会安心的!是不是?
“王爷不用怕,我不会死。我只是想感受一下林冬合从这里坠落的感觉,如此死法——是不是太便宜他了?呵——”
满月笑了笑,小声凄冷。
她是要林冬合死!但要他亲手死在自己手中!
这个上一世她用上一颗真心对待的男人,到最后却杀光她身边每一个对她好的人!
上一世,她的的确确的爱过林冬合!并且是唯一的爱!不掺杂任何利益目的!到头来,她身边的人都因她对林冬合的信任而死!
上一世,她的确是爱着他的——
到最后,这爱却成了天大的笑话。
这一世,她挟裹着满腔仇怨而来,无情无爱,冷心绝情!
却没想到,会面对现在这样一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结果!
“令狐满月!你别这样!你若是不相信他真的死了!本王一定派人找回他的尸体!你先过来!”
他声音带着一丝轻颤,低沉浑厚的声音这一刻被崖边冷风倏忽吹散。
“王爷,外面都已经传开了,你与我和离,而我今天就要去太子府了,是不是?”满月转身看向他,这一刻她背对着悬崖,比之前还要惊险。
他压下心底痛意和即将翻涌上来的腥甜气息,寒瞳闭了闭,咬牙道,
“是!”
“王爷究竟怎么想的?”
她不假思索开口问道。
若是之前她的性子,绝对不会如此开口询问。
一个已经放弃你的男人,你还问他放弃你的原因,是最愚蠢的问题!她经历过一世情殇,深深明白一个道理,当一个男人放弃你或是伤害你,不要去问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真实的答案给你!
终究一切,不外乎两个原因。
一是你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
二是他有自己的打算和想法。
不论哪一种,他不与你商议,单方面作出的决定,都不值得再去问。
可她还是忽视了感情对于一个女人的影响。
林冬曜一时语塞,早就想好的话到了嘴边却咽了回去。
“王爷以后都不打算再见我了,是不是?”她再开口问他。
他想说,不是不打算再见——而是未必有机会能见到她——
“令狐满月,本王说过,你已经触到了本王的底线!一次又一次!本王得不到你可以,但本王不想整日面对一个不知羞耻放浪形骸的王妃!”林冬曜终是将他心底最狠的话。
她眸子都不眨一下,仿佛他的话并不恶毒难听。
只因上一世,林冬合说过比这恶毒难听百倍的话。
可林冬曜这轻飘飘的一句,却给她比曾经更痛的打击,仅此几句话,她就不想再问任何话,再看他哪怕一眼!
她是不知羞耻也好,放浪形骸也罢,总之,她与他真的缘尽如此了。
正因为爱意不知不觉渗透到灵魂深处,这一刻,她才比任何时候都要决绝!
“好!既然如此,就请王爷谨记今日说过的每一个字!之前满月有做错的地方,也不知如何向王爷赔罪了,而满月一入太子府,也难有机会再离开,满月与王爷,缘尽于此。”
语毕,满月抬手摘下发间斜插的翠色发簪。
翠玉质地,清然透亮。
是有一次她为他亲自束发时别在他发髻上,因他那段时间常在她房内,虽不同床,不过是床榻和软榻的咫尺相隔,后来这发簪就落在她梳妆台前,保留至今。
“这是我离开王府时带出来的唯一属于王府的东西,现在还给王爷。”她将发簪举到他面前。
“不必!莫说一根发簪,十根一百根,本王也给得起!”
话音落下,他原本是要抬手扫落她手中发簪,哪曾想,她竟是执拗的紧紧握住,他拂开的力道过大,那发簪竟是从中间砰然折断,断裂的一面正好握在她虎口的位置,一瞬鲜血涌出,染红了翠色发簪。
而断裂的一半清脆落地。
他瞳仁一瞬充斥血红,脚步向前挪动了一步,最终还是没有走到她身前。
事已至此,若他重新将她留在身边,那他之前所做一切都是无用之功。他给不了她充裕的未来,就连现在为她建立起来的一切也会失去。
“本王走了,稍后——太子府的人会来接你,令狐满月,未来的路——你好自为之吧。”
冷硬的话语丢下,他转身离开。
背对着她,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他迈开大步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着,他人生的道路已将要到尽头,而她却刚刚开始——
从这一刻开始,他已经不再幻想任何关于他们之间的可能性和未来。
“林冬曜!”
倏忽,满月在他身后喊着。
带着颤抖的声音。
他没看到,她也在哭。
不敢去爱,不敢碰触爱情的人,即便到了离别,也心存恐惧小心翼翼的等待着他的转身。
她真的怕了——一次又一次,为情所伤。
都说前世因今世果,那么她跟林冬曜呢?
前世她帮着林冬合将他逼到无退路,跳崖而死!今世他们这样的诀别又是为何?
他听到她的喊声,却忍住没有回头,眼眶再次充斥酸胀泪意。
他不敢停下脚步,停下的后果就是推翻之前所有的准备和为她做的一切。
他脚步加快,留给她一个冷硬萧瑟的背影。
她终究还是做不到无情冷心——不还是输在了最后?
他给了她那么多次机会,给了她那么多宠溺呵护,当她的心逐渐打开,当她想奋不顾身再爱一次,哪怕是被感情再次伤到千疮百孔时——他留给她的就只是一个匆匆的背影。
她怎么忘了——
自古多情空余恨呢?
一世情就够了,这一世为何还要动心?
为何最后一刻还把持不住的坠落进来?
这一刻,若林冬合真的死了,林冬曜走了,她该如何继续下去?
她来这一世,似乎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到最后,却带着一颗比上一世还要支离破碎的心离开吗?
她蓦然转身,上前一步就是万丈悬崖。
她不知自己跳下去是否还有重生一次的机会。
不会再有了吧——
也许这一次她要走过奈何桥,喝一碗孟婆汤,两两相忘。
“满月!你干什么!!回来!你会给我回来!”
这时,身后一道急促紧张的声音蓦然响起,紧跟着是巨大的力量将她从悬崖边拉回。
她木然看着身后一脸焦灼担忧的林简,旋即摇摇头,
“太子来的真快。”她竟是笑了笑,笑容在此刻如一朵妖冶盛放的曼陀罗花,花开荼蘼。
她一贯给他冷静淡漠的感觉,若空谷幽兰,若池中青莲,若天山雪莲,却唯独不会给人如绯色曼陀罗花一般强势和极具侵略性的感觉。
“我来接你回太子府。”他轻声开口,见她右手虎口那里血肉模糊,他皱紧了眉头,最终却是化作一声叹息,
“太子府会是你永远的家,我不会像他一样,让你来了又走。我会一辈子留你在身边。”林简轻声安慰她,柔声似水。
满月却是无所谓的摇着头,笑了笑,
“殿下,只是说谁不会?”她的语气淡淡的,已然不信任何口出的承诺。
“那我以后做给你看!”他语气坚定,看向她的眼神更是说不出的执着认真。
满月笑着不说话,眉梢眼角飞扬而起的弧度,给他的不是发自内心的笑意,而是重创之后深深地伪装和隐藏。
——
断崖边,直到看着她上了太子府的马车离开,他才从暗处走出。
其实他一直都在她身后。
容不得她有一丝闪失!
之前那一刻,若不是林简拉开她,他也就冲了出去。
但一切终究还是要按照他之前的设想去走。
俯身捡起掉在地上的一半发簪,他突然发现簪子上几个字。
“至死不渝?”
这应该是一句话八个字,可因为另一半簪子在她手里,所以他只看到了这四个字。而这四个字显然是她刚刚刻上去的,痕迹还很新鲜。
况且发簪是他的,他不可能在上面刻字的。
究竟前面四个字是什么?
这一刻,他无从得知。
转身的一瞬,他隐隐感觉到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他看,可等他转身,却只有萧瑟冷风葱郁翠色,再无其他。
——
一个月后,太子府
盛夏已过,正是天凉好个秋。
书房院前,花亭正中,一把藤椅不时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一抹艾青色身影悠然斜靠在躺椅上,随着躺椅的晃动怡然自得的吹着微风。
“惊烈,葡萄剥好了没有?我都吃完了,你怎么还慢吞吞的?”慵懒傲然的女声不耐的催着旁边坐在小板凳上一脸愁容剥着葡萄的英俊少年。
“姐姐!我这都为你忙了一上午了,既没练功,也没看书,现在你藤椅也修好了,水鬼都吃了好几种了,我连你喜欢看的曼陀罗花都给你搬了十八盆过来,你还有什么要求?”
令狐惊烈一脸苦相,自从姐姐来了太子府,这都一个月了,姐姐什么也不做,整天除了晒太阳就是吃吃喝喝,账册堆积如山也不看一眼,更不用说帮太子殿下整理奏折了。
以前那个冷静沉着勤奋认真的姐姐,好像一夕之间就不见了。
不过惊烈倒是觉得现在的姐姐更容易接近,任何事情都随意而为,虽然有些任性,却比之前的深沉凝重让他感觉舒服了很多。
砰的一声响起,打断了令狐惊烈的腹诽。
“你小子突然不说话了,又在腹诽姐姐我是不是?快点剥葡萄!”满月抬手不轻不重的敲了下令狐惊烈头顶,一脸的不耐和催促。
现在她随意舒服的斜靠在躺椅上,令狐惊烈就坐在一边的小板凳上,像个小家丁一样兢兢业业的剥着剩下的半盘葡萄。
“唉!今天的太阳怎么没昨天舒服?要不一会去后山走走?”满月说着,伸了个懒腰,慵懒随意的气质比之前的清冷淡漠更加灵动明媚,莫名给人一种艳丽多姿的感觉。
一身亮色的艾青色长裙衬托的她白皙肤色更加秀丽清灵,眉梢眼角尽是放肆惬意的飞扬笑容,同色的艾青色发簪和珍珠盘起如墨青丝,留下几缕垂在身后,却是添了妩媚优雅的气质。
如今的令狐满月,与之前的她,判若两人。
她就像是太子府的一只米虫,养在深院,什么也不做,只是吃吃喝喝度日,偶尔还要打破个花瓶柜子什么的,给太子府添乱。
可因为有太子护着,偌大的太子府没人敢说她半个不字!更加没人敢将她在太子府的德行传出去!
太子殿下已经放话了:就算她拆了整座太子府,也由着她!
“惊烈?”满月的话得不到回应,不觉扭头看向令狐惊烈,却在小板凳上看到了一抹暗黄色身影。
满月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哈哈!被人看到堂堂太子殿下委屈的坐在这里剥葡萄,啧啧——我令狐满月可没好果子吃了。”
满月说归说,却没有起身给林简让地方的意思。
她现在是米虫,除了吃喝玩乐,其他都靠边。
林简抬头看着她,将一颗剥好的葡萄送到她嘴边。
满月懒懒的掀了掀眼皮,抬手推开了,
“你来之前不是在练武场演练吗?从那过来那么远,你洗过手没有?不吃了!没胃口了!”
说罢摆摆手,一副嫌弃的表情忘了他一眼。
“你说呢?”林简无奈的笑了笑,脸上不见丝毫恼怒,反倒是笑意加深。
“惊烈呢?”满月打了个哈欠,她现在要重新考虑一下待会做什么,是不是可以不去后山闲逛,而回去午睡了?
“我让他走了。待会想去哪儿?”林简认真看着她。
这一个月,但凡她想做的事情,他都会抽出时间来陪着她,但她宁愿拉着不情不愿的令狐惊烈,也不要他陪。
自从林冬合死了之后,她改变很大。
似乎一下子失去了所有需要针对和算计的目标,一下子颓然的窝在太子府,连奏折都懒得帮他看一眼。
不过,这样也好。
如果太子府是她可以当做栖息之地尽情放松休息的地方,那么他愿意一生一世如此养着她,惯着她。
“我困了,要回去午睡。唉!整天这样吃吃喝喝也没什么意思,殿下——不如你给我点事情做做吧?”满月说着,懒懒起身,当着他的面也不避讳的伸了个懒腰。
清丽面庞比一个月前多了明媚绚烂之姿,可也只有他能看到这明媚绚丽背后,是怎样的忧郁放弃。
尽管如此,他还是时刻笑着面对她,配合她掩盖内心真实的黑暗。
她自始至终都不曾问过她,为何会突然出现一个国师算出她的八字和林冬曜不合!
其实她应该明白,一切都是林冬曜暗中安排,而他也有份!但她就是不问,什么都不问!她不再是以前那个有一丝疑问都要洞察清楚的令狐满月了。
她宁愿揣着明白装糊涂,拒绝接触任何关于林冬曜有关的事情!
如此也证明,她是真的对林冬曜动了心吧?
可不管如何,现在她在自己这里!她就不属于林冬曜!
林简回了神,笑着开口,
“令狐女官!你突然这么说,本太子会很不习惯的?你说,要给你安排什么事情做?安排的多了,你桌子一掀走人了,本太子还要给你收拾烂摊子,安排的少了,还不如本太子顺便自己做了。”
林简双手环胸,一脸好笑的表情看向她。
满月狠狠地白了林简一眼,
“晒书吧!今年夏季雨水充沛,书房的书也该晒晒了,过几天可就没有这么好的太阳了。”
满月双手摊开,等林简做决定。
“好,你做主吧。不过今晚你要陪我去湖心画舫。”林简突然提出了一个要求。
“不去!”满月断然拒绝。
大半夜游什么湖心,还不如在家睡觉!
“你不是一直想找个合适的帮手管理账目吗?我帮你找到了,不过——”某太子竟然出此下招来求着某个小女人陪他游湖。
满月再次狠狠的白了他一眼。
她现在是出奇的懒惰,能坐着不站着,能躺着不坐着,就连跟庞锐一起经营的生意也懒得搭理,账册堆积成山,庞锐昨儿已经给她下了最后通牒,要她三天内整理出之前一个月的账册对账。
她现在看到账册上的那些字就头疼,真的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所以一直在物色合适的管账。
可她这一个月连太子府的大门都没踏出一步,哪来的机会找人?
“唉。”满月叹口气,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幽幽道,
“那最多一个时辰我就回来。”
“唉。好吧。”
某太子也无奈的叹了口气。
一个时辰就一个时辰吧,总好过她一直闷在太子府不肯出门的好。
“还有,殿下,这管账的工钱就算在太子府的开销里面吧。毕竟是太子帮我请的人,好的话我对太子殿下自然是感激不尽,可若做的不好,我这银子出的岂不是冤枉?殿下还请包涵点,好吗?”
说到最后,她还不忘朝太子俏皮的眨眨眼睛,一副你会懂我的表情。
林简无奈的干笑了两声。
给她的生意管账,这工钱还要他出!
真有她的!
“好吧。”某太子答应的很勉强。
“一言为定!”
满月却是一脸轻松地拍了下手掌,旋即揉着眼睛朝书房走去。
“殿下去忙吧,不用管我了,我晒书去了。”
她一路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就连走路都是吊儿郎当的样子,看的林简只剩下一声叹息。
这个小女人若是不正经起来,同样很可怕。
面对书房堆积如山的书籍,满月不由抬手锤了一下自己脑袋。
“真是没事找事干!怎么忘了这里的书房不比王府,奏折和书都摆在一起的,这要搬到什么时候?还是王府好,书——”
满月自言自语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王府好吗?
再好她也回不去了!
“要不还是偷偷懒,在这里睡一觉吧。”
满月挥挥手,似乎是想挥走之前关于王府的回忆,因为想到王府,就会不自觉的想到那个人。
她突然只想睡觉,不想晒书了。
索性关上书房的门,一个惬意的懒腰之后,整个人懒懒的窝在书房的软榻上,静静的闭着眼睛。
一个月过去,一切看似风平浪静。
尤其是她。
但事实如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正当满月快要睡着的时候,书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闯了进来,打搅了她休息。
满月噌的一下翻身起来,见进来的是尔若身边的贴身丫鬟翠儿,不觉恼怒的抓过一旁的玉枕,狠狠地朝翠儿脚下丢过去。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她冷冷出声,摔出的玉枕在翠儿脚下轰然脆裂成无数快碎片。
翠儿尖叫一声,跳了起来。
“太子妃!太子妃!救命啊!令狐女官要杀奴婢!”
翠儿咋咋呼呼的喊着,跳起来落地之后脚踩在了玉枕碎片上,脚底扎了个血肉模糊,遂嚎叫着冲出书房去搬救兵。
满月还坐在软榻上,一脸的不耐。
看来今儿的午觉是睡不成了!
好端端的尔若身边的丫鬟怎么敢进来这里?
她来的这一个月,尔若可都是老老实实地呆在她自己的院子,连吃饭都不曾出现,今儿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随着翠儿的尖叫声,很快,院子里就响起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这是怎么回事?翠儿,你没看到皇后娘娘来了吗?还不退下!”
院子里响起尔若责备的声音,尔若似乎故意提高了音量,是为了让她听到知道皇后来了吗?
满月反倒不着急了,安稳的坐在书房听着外面的动静。
“尔若,这是怎么回事?翠儿刚才说令狐满月要杀她?令狐满月在书房吗?简儿不是说这书房谁也不能进的吗?包括你在内不是?你都不能进凭什么令狐满月能进去?”皇后的声音高亢响起。
如今太后因为皇上病重终日里就是潜心念佛,再也不管后宫的事情了,皇后独揽大权,虽然不敢招惹欣妃和安妃,说话办事却是比以前硬气了很多。
“母后,令狐女官是以女官身份在书房帮太子处理政务。是翠儿大惊小怪了,尔若会教训翠儿的。”
尔若不敢在太子府得罪满月,就是皇后今儿找了令狐满月的晦气,太子回来了,皇后到时候走人了,倒霉的还是她。
“翠儿!还不跪下!”
尔若低喝一声,前一刻还咋咋呼呼的翠儿顿时蔫了,怏怏的跪在地上。
翠儿是皇后送给令狐满月的丫鬟,按照皇后吩咐寻找机会挑起事端的,可尔若让她跪下,她也不敢不听。
“尔若!你这孩子现在就是前怕虎后怕狼,被人都欺负到家门口了!这以后若是侧妃进门了,你哪里还有立足之地?本宫这就跟你进去看看这个令狐女官究竟在书房里面做什么!”
皇后一副趾高气昂的架势,抬脚就要进入书房。
反正太子刚刚进宫了,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现在的令狐满月可跟以前不一样了!就算是和离,她也曾是林冬曜的女人!永远不可能成为太子的女人!皇后之前吃了那么多亏,现在自然要找机会试探一下了!
可尔若却不这么认为!
皇后自始至终都锁在深宫,始终无法明白,当一个男人得不到一个深爱的女人时,他的宠护和在意会到怎样的地步。
尔若亲眼目睹了,可皇后却始终不明白!
皇后面对的是严肃冷酷的皇上,而身为太子的林简,还未成就帝王霸业,现在的他,并不是一个帝王,而是一个一网情深的普通男人。
“母后,令狐女官来这里一个月,一直是尽心尽力,深得太子信任,如今太子进了宫,令狐女官是在帮他太子打理政务,母后还是去尔若那边坐坐吧,等太子回府。”
尔若急忙拉着皇后,可皇后哪里肯听她的劝。
“你怕什么?若有什么事,母后给你做主!”
皇后不知道尔若在太子府什么地位都没有,还想借着这次的机会拉拢尔若,却是注定弄巧成拙。
“母后!别——”
尔若拉不住皇后,皇后抬脚就要往书房闯。
就在皇后刚刚走到书房门口,一抹黑影忽然从未知的方向闪身而出,拦在了皇后身前。
“娘娘请留步!殿下进宫之前吩咐了,不许任何人进入书房打扰令狐女官。”
拦住皇后的是太子拨给满月的隐卫子衿。
子衿一身黑衣面容肃杀,五官冷峻暗沉。
皇后吓了一跳,险些闪身摔倒。
“你、你算什么东西!敢拦着本宫!”皇后气愤的指着子衿。
“属下奉命保护令狐女官不被打扰,还请娘娘不要为难属下!”子衿面无表情的开口。
“狗奴才!滚开!”
皇后当众被阻拦,气愤不过,抬手狠狠地甩了子衿一巴掌。
子衿身子却是岿然不动。
他的职责就是保护令狐女官不受打扰,不论皇后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会离开!
啪的一巴掌清脆响亮,子衿一边面颊上登时多了一个醒目的手指印。
“子衿!退下!”
这时,屋内响起满月慵懒随意的声音,柔柔女声惬意温暖,没有半分曾经那清冷孤傲的感觉。
“是,令狐女官。”子衿听了满月的话,迅速退下。
紧跟着,身后书房的大门缓缓打开,满月一身鲜艳长裙笑着看向门外面色铁青的皇后。
“不知皇后驾到有失远迎!皇后要进来吗?请!”
说着,满月后退了一步。
皇后的脸色却比之前还要难看。
她的话就不管用,这令狐满月一开口,那狗奴才就乖乖让到一边了!简直不把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皇后现在反倒是不想进去了。
这不成了令狐满月打开门她才能进去吗?
那她这个皇后成了什么了?还不如一个被林冬曜扔出王府的弃妇吗?
哼!说是和离——根本就是被林冬曜给抛弃了罢了!只有她那个中了邪的儿子才会一如既往的喜欢她!
“令狐满月!你别太得意!本宫跟你走着瞧!”
皇后愤愤出声,继而狠狠地瞪了满月一眼,拉着尔若转身离开。
刚才的最后一刻,皇后突然改变了主意。
她没必要为了令狐满月而跟太子硬碰硬,到时候太子肯定是站在令狐满月这一边的!
她要想一个别的办法,暗中对付令狐满月!
绝对不能让这个扫把星继续留在太子府了!
若是普通的女官也就罢了,可现在——摆明了,令狐满月现在的地位是超过任何人的。
所以皇后更要通过其他隐蔽的法子来铲除令狐满月了。
——
太子府后院
皇后心下的气愤显然还没消除,尤其当她看到一脸委屈无辜的尔若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尔若,你可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这因为林冬合的事情,太子纳侧妃也要延后半年,可现在皇上龙体违和,太子身上的责任也就更重了,你是太子妃,就是未来的皇后!若你还不能在太子府内呼风唤雨的话,那将来势必要被内阁长老的女儿代替。尔若,你不能再忍下去了。”
皇后苦口婆心的劝着尔若,尔若却是一脸无奈苦涩的笑。
“谢母后提醒关心,可尔若真的不想在太子心目中再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象了。尔若也想跟太子在一起,只可惜——太子宁肯跟那些小妾同房也不肯跟尔若在一起,尔若有心无力,若殿下如此能开心,尔若也别无他求了。”
皇后离开太子府之后,尔若脸上毕恭毕敬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漠无情。
一旁,奶娘静静看着她,等她先开口。
自从一个月前尔若求情让太子放了林简,奶娘出来之后只是静静的陪在尔若身旁,不曾特点过任何意见给她。
“奶娘,皇后刚刚说的,你怎么看?”尔若突然开口问着奶娘。
“公主,皇后有勇无谋,否则这么多年也不会被太后如此打压,公主自己的事情还是自己拿主意,不要听他人的。”
奶娘语气淡淡的,不冷不热。
尔若笑了笑,
“我也这么想的。虽然皇后刚才忍住了,呵——不过她迟早要出手的。我现在什么都不用做,静观其变就够了。”
尔若眼底闪过一抹苍凉戾色。
“公主,今儿晚上太子殿下会去湖心游船,不知这次会不会带上令狐满月。”奶娘轻声提醒尔若。
“随他吧,即便不带着,他心里也时刻都想着。”尔若表面好像看开了这一切,其实她心底只是痛的麻木了而已。
奶娘不说话,安静的站在一旁。
正如公主所说,皇后在太子府能忍住,回去之后就未必忍得住了。
她们现在什么都不用做,就能看到一出好戏。
——
入夜,太子府灯火通明
尔若一个人独守空房,吃着清粥小菜。
翠儿自外面走进来,一脸愤愤然的表情,
“太子妃,太子殿下今晚上又去湖心游船了,可殿下却是带上了令狐满月!那个令狐满月真是厚颜无耻!不知道还有太子妃吗?”
翠儿是皇后送给尔若的丫鬟,说是丫鬟,其实不过是皇后安排在她身边人罢了。
“翠儿,你先下去吧。”
尔若冷淡出声,仿佛没听到她说了什么。
翠儿还想多嘴,见尔若脸色倏忽冷了下来,这才怏怏的闭了嘴。
翠儿退出房间,房门关上,尔若放下碗筷,眼角有泪光闪过。
——
湖心画舫
满月依旧是一副没睡醒的慵懒模样。
对于下午皇后来的那一遭,她是只字不提。
“满月,这都是四国送来的新鲜水果,到这里都是八百里加骑,你尝尝?”林简也是不提中午的事情,还将新鲜剥好的水果递到她嘴边。
现在的她虽然一点脑子也不愿动,却是比之前还不吃亏的性子。
之前的她沉着冷静,进退有度,现在却是多了桀骜飞扬的性子,犹如一匹难以驯服的野马,刚烈自由。
满月把脸别过去,面带嫌弃。
“我不喜欢荔枝的这个味道。”
此刻是她懒懒的坐在湘妃椅上,一身妃色长裙艳丽明媚,即便是在暗夜的湖心,也是掩盖不住的明晰耀目。
而某太子则是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在满桌子的水果挑挑拣拣。
“那你想吃什么?”林简好脾气的征求她意见。
满月打了个呵欠,无趣道,
“不明白殿下大半夜的不在太子府搂着太子妃软玉温香,在这里吹什么冷风?”她白了太子一眼,反正她答应的就是一个时辰,过时不候。
林简无奈的看了她一眼,递给她一杯热茶。
“你每天要睡七八个时辰,我说让宫里的御医给你瞧瞧,你又不让,总不能一直嗜睡下去。”林简是关心她,知道她以前因为眼疾服用了很多药丸,才会留下这么一个嗜睡的后遗症。
但似乎在王府的时候,她的情况还没有这么厉害,也只是睡着了比较沉,不容易醒而已,不像现在,每天大多时候都在犯困。
而她在王府的情况也都是林冬曜告诉他的,否则——他又如何能知道。
“殿下,这能吃能睡还不好吗?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吃,就想睡。”她伸伸懒腰,不是在敷衍林简,是真的快要睡着了。
午睡被皇后给搅了,晚点也没睡好,现在正是犯困的时候。
“好好好,你睡,你睡。本太子一会自己忙。”林简摆摆手,以前有她在身边那几个月,简直是得心应手,她总能帮他解决棘手的问题,而且有她在,他做任何事都是说不出的轻松自在。
可是现在,她两手一甩什么都不管,就是一只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的米虫。
而他一面要处理父皇因为病重而交代的政务,另一方面还要时刻留意她的身体和情绪。
不过,如此虽然忙碌辛劳,却也值得。
“殿下,四国使者还有一个月才会入关,现在只是送些水果过来打打前站,其实殿下这一个月该吃吃该喝喝,越是现在这情况,四国安插在京都的探子越是不敢轻举妄动,谁也不想撞在太子爷的枪口上,太子有的吃多吃,吃饱喝足了,等他们来了以后,若有异心之人,关门放狗痛快干脆!”
满月虽然面上嘴硬不肯帮忙,可这番话却也是分析透彻。
“本太子哪有你那么聪明,只能是将勤补拙。这四国一来,开支增大,若不是有之前抄了相国寺住持三座院子得来的金银财宝,就今年京都的收成,还发生了瘟疫事件,整个国库已经空了。我来这里也是为了什么你也知道,国库缺银子,这里又是京都富甲聚集之地,今年的皇商还没选出来,我始终放不下心,一定要亲自查看才会相信。”
皇商是与皇家利益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每年都会增加一家新的皇商,未免滥竽充数,太子自然要亲自查看才能放心。否则将来一旦开战,选出的皇商无所作为倒还是其次,再关乎其他四国那就是毁灭性的打击了。
“殿下,朝廷都有四家皇商了,都是根基深厚富甲一方,其实今年真的没有实力突出的皇商人选,殿下还是及早想个法子取消了今年的选拔,不如改由其他无关痛痒的笔试,也好拉拢四大皇商。”
满月说着,挥挥手。
“殿下,我真的困了。你自个考虑清楚吧。”
马虐摆摆手,走到身后的软榻,倒头就睡。
不一会,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林简看着她恬淡睡眼,唇角一抹弧度温柔如水。
眸子眨了眨,想到她刚才的话,确实可行。皇商选拔已经过了四年,实在没有继续充盈下去的必要,短时间内四大皇商都是根基稳固。
这时,外面突然响起清朗寒暄的声音。
“柔怀王,真是许久不见,难得见你前来这里。”
说话的是江南皇商邱家的家主邱善。
邱善也是为了下个月邱季璇与令狐鸿熹成亲而来。
邱家与令狐侯府一贯关系密切,知道四国使者要来京都,前几天也从江南赶来。
邱善为人精于算计,表面却是一副豁达开朗,实则是个十足的商人。
听到邱善的话,林简凝眉看了眼睡着的满月,见她气息均匀,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林简轻轻为她盖上被子,起身走出船舱。
“原来是邱老爷,别来无恙。”林冬曜的声音说不出的低沉浑厚。
画舫船舱内,满月安然睡着,浑然不着。
“五弟,邱老爷,既然相请不如偶遇,一起坐坐?”林简站在甲板上,负手而立。
清俊面容带着温润浅笑。
夜色阑珊,林冬曜一身玄金色锦袍站在对面画舫上,眉目愈发冷酷寒冽。
眼角的余光飞快的扫了一眼对面画舫的船舱,旋即若无其事的看向别处。
“那自然好,如此是邱某的荣幸,敢问殿下——是去哪边的画舫?”邱善面带微笑,精明的眸子定定的看向林简。
“就去邱老爷那边吧,本太子这边佳人好好睡下。”
太子如此说,邱善立刻一副了然的表情。
“那王爷呢?”邱善征询林冬曜的意见。
“那就叨扰邱老爷了。”林冬曜也没有任何意见。
三船靠拢,林简率先走上邱善的画舫,林冬曜紧跟着上前,墨瞳垂下,余光却看向一侧画舫船舱,幽幽暖光从船舱传出,他知道睡在里面的人是她。
坐定之后,林简挥手叫来了子衿。
“你在船舱外守着,若她醒了,就来叫我。准备好她爱吃的茶点,今晚的晚膳都没见她动几下,一会醒了必定会饿。”
林简沉声叮嘱子衿。
子衿频频点头。
等子衿退下,邱善乐呵呵的开口,
“殿下真是一往情深,心思细腻,就是不知这船舱内是何等绝色佳人,令殿下如此牵肠挂肚?”
“呵——天机不可泄露。”林简神秘一笑,并不接邱善的话。
“是是是,殿下说的是。”邱善明白是不能问的身份,自然也不会追问下去。
林冬曜的表情自始至终冷若寒霜。
林简与邱善谈的大多是关于皇商之事,更是隐隐的放出话来,今年皇商选拔会通过其他方式,这也等于是给邱善吃了一颗定心丸,皇商越少,分羹的就越少。
而林冬曜只是安静听着二人谈话。
“五弟,怎么今儿没带邱蓉过来,正好邱老爷也在,都是一家人可以碰碰面。”林简话中有话,似乎是在说林冬曜和邱蓉即将成为一家人。
林冬曜眸光沉冷,淡淡道,
“她在宫里陪着母妃。”
“五殿下,邱蓉虽然是邱某弟弟的女儿,却是比邱某那亲生女儿都要伶俐懂事,能得王爷青睐,也是邱蓉的福气。”
邱善面带微笑,小心试探林冬曜的态度。
“能给邱蓉带来福气的是母妃,是母妃喜欢她。”林冬曜此话一出,邱善脸上一闪而过尴尬的神采,旋即却是爽朗大笑,
“对对对!王爷可是一直将邱蓉当做妹妹看待,是邱某多嘴了。”邱善急忙改口。
林冬曜垂眸不语,面容看似波澜不惊,举手投足却始终寒气凛然。
这时,子衿从另一边画舫过来,俯身在林简耳边低语了几句。
林简脸上表情却是愈发柔和。
“知道了,退下吧。”
林简摆摆手,旋即起身。
“五弟,邱老爷,本太子还有事要做,你们随意吧。”话音落下,他转身离开。
邱善急忙起身迎接,林冬曜则是一言不发回到了自己的画舫上。
画舫船舱内,透过敞开一半的窗户看出去,林冬曜能看到林简快步进了船舱,继而那边的画舫加速前进往岸边靠拢。
“年政,靠岸。”
林冬曜凝眉下令。
他要看看林简究竟要做什么?
林简的画舫快速靠岸,旋即他抱着还在沉睡的令狐满月走出了船舱。
林冬曜的视线在这一刻定格,百转千回,却尽是相思痛苦。
睡在林简怀里的她安然恬静,即便是在夜里,她清秀灵动的五官也分外醒目,只是那一席妃色长裙却莫名刺痛了他眼眸。
这边的画舫紧跟着靠岸。
太子抱着满月大步走上岸,旋即上了停靠在岸边的马车。
马车却是停在原地,不曾动过。
林冬曜也就静静地坐在船舱内,透过敞开一半的窗户看出去。
此情此景,仿佛一幅定格的画面,时间在流逝,人心在跳动,唯独彼此的视线凝结于此刻。
——
马车内,满月翻了个身,继续睡。
林简只是安静的看着她。
马车内虽有夜明珠,但却被他全部遮挡了起来,马车是静止的,总好过睡在湖心画舫上,颠簸晃动。
刚才他之所以立刻离开,是因为子衿听到睡着的令狐满月说了句梦话,大意是咕哝着船舱颠簸太厉害之类。
所以林简就抱着她上了马车,马车不开动的话,她睡得还能安稳些。
她不醒来,他也不命令马车启动,就这么静静坐着陪着她。
而另一边靠岸的画舫上,林冬曜的身体也在这一刻趋于静止。
——
次日一早,晨曦光芒照了进来,鸟语花香之声传入耳中。
满月只觉得自己这一觉睡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她习惯性地翻身找玉枕旁的书,每晚临睡前她都会捧一本书,往往看不了几页就会睡着。
可她摸索了半天,竟是摸到了软软的暖暖的疑似一只温暖手掌的——
满月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无辜疲惫的面容。
“殿下?你——你怎么会?我在哪里?”满月揉揉太阳穴,四下看了看。
这明明是在马车上,难道她昨晚在马车上的睡得?
“你怎么才摸了一会就醒了,唉。”林简叹口气,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
“昨晚带你游船,你却睡在了船上,船上颠簸,所以我就抱着你睡在这里。”林简柔声解释。
“哦。”满月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
“那殿下就让马车一直停着?然后你在这里坐了一夜?”满月轻叹口气,撑起身子。
林简并不回答她的话,依旧是一脸温柔宠护的笑容。
“我让子衿打水了,你洗把脸,我在外面等着你,你昨儿一上画舫就睡着了,可还不够一个时辰呢。”
林简说着,抬手点了下她鼻尖,语气动作说不出的亲昵自然。
满月想躲却没来得及。
身子蓦然一僵,旋即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转过脸去。
“殿下真会秋后算账!难道还要我一早就还给你昨天不足的吗?”
“我是为了你好,你昨儿在这上面睡了一夜,一会洗把脸,四下走动一下,外面空气正好,又是清晨,别总窝在太子府。”
话音落下,林简已经率先走出马车。
岸边,林冬曜的画舫也停靠了一夜。
不曾有人走下过画舫。
林简眼角余光看了画舫一眼,旋即笑着站在一旁。
不一会,满月眯着眼睛走出马车,一时难以适应清晨明亮的阳光。
她在太子府这一个月,大多时候都是睡到自然醒,醒了之后也不是马上到院子里。
这么早的阳光,她很久没有看到了。
“现在是秋季了,早晨的空气还是很凉的,披风披上。”
林简在她身后,体贴的给她披上披风。
满月也不拒绝,却是一脸慵懒无所谓的样子。
“殿下,我饿了,要不先吃点东西再走吧。”她还有些睡眼惺忪,半梦半醒。
岸边画舫船舱内,半敞开的窗户内,林冬曜静静注视着马车边那抹明媚随意的身影,心下某处,痛彻入骨的感觉。
她似乎变了很多!
不再是之前那清冷淡漠的面孔,而是变得随意桀骜,眉梢眼角尽是无所谓的任意笑容。
她似乎对一切都无所谓了。
蓦然想到他们最后那一面,他转身走的时候,她在他背后喊出他的名字,那令他动容的声音,他却没给她任何回应。
“吃东西可以,我都让子衿给你提前准备好了,都是你爱吃的。不过——在这之前,满月,我有个要求。”
林简双手搭在她肩膀上,眸子专注的看着她。
满月不屑的嗤了一声,懒懒道,
“太子何时这么啰嗦了?”满月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看着他。
“我昨儿在一旁坐了一夜,现在腰酸背痛,浑身都不舒服。要不——你抱抱我这个多情空余恨的太子吧?算是给我昨夜守着你的一点安慰?”林简一脸恳切的看向她。
满月撇撇嘴,嗤了一声,
“殿下,不如你一会多吃点茶点,补充□□力来的更切实际。”
“那好,你不主动,让本太子主动可以吗?”林简说着张开手臂,在满月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紧紧抱住了她。
“咳咳!”
满月忍不住重重的咳嗽了两声。
他抱就抱吧,重重的拍着她后背做什么。
不知道他的手掌就跟熊掌一样有力吗?
“殿下!你想拍死我吗?是抱不是让你练功?”满月揶揄林简,抬手想要推开他的时候,他已经笑着松开了手臂。
“满月,其实你还可以再胖一点。抱起来更有感觉,昨儿抱着你上马车的时候,你轻的就像纸片一样。”
林简说着,恋爱的摸摸她头顶发丝。
眼底尽是浓浓爱意。
他对她的感情,在此时此刻,再也无需刻意隐瞒。
能够尽情的释放出来。
“满月,我还可以再抱你一次吗?”林简有些得寸进尺,再次伸开手臂,这一次,满月却配合他也伸开手臂,主动抱住了他。
林简原本还算放松的身体却在这一刻倏忽僵住。
岸边画舫,某王爷脸色一瞬铁青如霜,静静地看着眼前一幕,瞳仁碎成了一片片细碎的冰棱,落地有声。
“唉。你明明是太子,在感情上怎么会这么傻,这么单纯?你明明是需要别人的怀抱来慰藉你曾经的创伤,可你现在却要处处迁就我——你怎么这么傻?”
满月松开手,抬手轻触他一侧面颊。
这一刻,她单纯的将他看作是此生唯一的可以给她无限自由和放纵的人。无关乎男女之间的感情。
而太子眼底却有泪光闪烁。
“嗯,我的确很渴望在我有不好回忆的时候,你能够抱着我——你知道吗?到现在为止,夜里我入睡的时候都是蜷缩着身体,紧紧抱着自己,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这一刻,他说出的是自己不曾对任何人说过的心里话。
满月点点头,轻声道,
“殿下,虽然以后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但是现在在太子府,的确是我最单纯幸福的一段时光,我也希望可以一辈子如此,无冤无仇,没心没肺的这么过下去。可我知道不可以。
不过——不管我还会在太子府住多久,我都永远记得你对我的包容和在意,在我失去所有信念和目标时,你给我的安逸和自由,无可替代。”
满月笑着看向他,这一刻,她豁然轻松。
若要放松自由的生活,就该彻底的忘记曾经所有的压力和仇恨。
林简愣了愣,旋即露出一抹灿烂笑容。
他鼻尖抵着她的鼻尖,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在晨曦光芒下,日光映照洒在他们身上,是一副绝美缱绻的神仙画卷。
“好,就让我继续无可替代下去。”林简鼻尖轻轻磨蹭她的鼻尖,虽然只是很短的瞬间,却足够他回忆一生。
岸边画舫,船舱内,林冬曜此生都无法想象,会有一副画面如此刻一般,令他痛彻心扉。
可他偏偏移不开视线,定定的看着,看着她露出他未曾见过的灿烂笑容,却不是面对他的时候。
看着她卸下所有防备,潇洒自由,甚至是桀骜任性,却也不是他能给予的。
命运就是如此奇怪,在她最合适敞开心扉的时候,他不能在她身边——
回去的马车上,见满月再次有睡着的迹象,林简正要开口打趣她,却被她三言两语堵住了嘴巴。
“殿下以为让林冬曜看戏,就能令他吃醋嫉妒了?他若在意,也不会让我离开!若是他想要护着的人,至死都不会放手。”
满月话音落下,眸子阖上,看似是睡着了。
林简整个人僵在那里,才刚刚涌起的甜蜜滋味,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原来她一早看到了——
“那你为何还要配合我演这出戏?”林简声音冷了下来。
“道理很简单,我现在住在太子府,吃的喝的都是太子给的,那人钱财与人消灾。呵呵——自然会做到殿下想要的结果了。至于是不是气到了林冬曜,我无所谓!”
说着,她勾唇一笑。
林简却是一瞬哭笑不得的感觉。
她是真的变了吗?
变得这么无所谓了!
“就只是为了配合我演戏?”林简挑眉,起身坐到她身边,能隐隐觉察到她身子颤动了一下,虽然是很轻微的变化,却没逃过他的眼睛。
“不然呢?殿下,小女子卖艺不卖身!”
满月懒懒的掀了掀眼皮,继而再次阖上闭目养神。
“你这变化——一时半会,本太子也难以适应。”林简自嘲的笑笑。
原本是想试探一下林冬曜的,这下倒好,连他自己都被她算计进去了。
他一直想弄清楚,当日林冬曜将她从王府赶走的原因。现在看来,若是林冬曜想死守的秘密,真的是到死也不会说出来。
“满月,那以后——遇到差不多的情况,你还会继续跟我眼刚才那样一出戏?”林简摸了摸下巴,不论刚才她的表现是真是假,都令他毕生难忘。
“哦——不吃亏我就会陪着殿下演戏。”
“本殿下何时让你吃过亏?”
“殿下,我累了——先睡了。到了太子府叫我。”满月懒得解释,伸了个懒腰之后,起身坐到了林简刚才坐的位置,斜靠着闭上眼睛,看似是睡着了。
林简双手交叠,眼底无奈宠护交替翻涌。
“好了,你睡吧。”
其实明白她根本不会睡着。
马车在太子府稳稳停下,他正要上演昨天一幕,抱着她下车,哪知,她揉了揉惺忪睡眼,已经醒了。
“殿下今儿应该还要进宫面圣,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进王府这两步路,我自己走行了。”
满月懒懒的摆摆手,兀自下车朝太子府走去。
林简看着她单薄纤细的背影,看似是无所谓的轻松感觉,可他的心始终没办法放下。
“满月——令狐满月。”
蓦然,他在她背后喊出她的名字。
“嗯?”满月停下脚步侧了身子,眼神却没看向他。
“以前你不在这里,我走在太子府的每一处,都觉得是空的,现在你来了,我才安心。”
“哦。”满月点点头,表情不变。
“好了,你回去吧。”
他率先坐回马车,视线移开她的方向。
一缕发丝垂下遮住了他眼睛,眼底的暗沉失落,深深藏住。
因为她——他才觉得太子府是有了存在的感觉。
——
皇宫,承乾宫
林简进宫面圣,太后正在佛堂念佛为皇上祈福。
皇后表面一副悲苦难过的表情看向病重的皇上,其实心底根本就是冷的。
以前无论她如何付出,如何讨好,都不能温暖这个男人的心,现在他病了,这是上天对他的报应!报应他对她这个结发妻子的冷漠无情!
安妃、欣妃和其他一众妃嫔等在外面。
林简进去了一会就出来了。
皇上情况跟昨儿一样,还是迷迷糊糊地,醒来的时候还有精神看几本奏折,可大多数时候都是昏迷不醒。
偏巧这时候,魏枫也昏迷不醒。
“简儿,下次来的时候带着尔若一起,你父皇以前很喜欢尔若,说不定看看她,对你父皇的病情有好处。”
见林简走出来,皇后迎上前,脸上还挂着悲戚难过的表情。
“知道了。母后也多多休息。”林简面无表情,说着冷硬的话语。
“唉,你父皇如此,本宫哪里能好好休息了?现在太后吃斋念佛,来这里的时候又少,都是母后我在此看着,我宁可自己累点,也要照看好了你父皇。”
皇后说着,竟是挤出了两滴眼泪,拿着丝帕反复擦拭。
在她身后,一众嫔妃表情各异。
皇后说的倒是好听,明明就是她不让其他妃嫔看望皇上接近皇上,趁着皇上生病太后念佛,将承乾宫的侍卫太监都换成了她自己人!她们每次来每次都会碰壁,往往只能在大厅等候消息。
“皇后娘娘,妾身可以进去看一看皇上吗?”此时,说话的是安妃。
皇后眼底飞快闪过一抹阴狠恨意。
旋即转过身一脸为难的看向安妃,
“唉,妹妹。不是本宫不让你见皇上,实在是皇上龙体需要好好休息,妹妹们还是回去吧,这里有本宫一个人就够了,有时候人越多,反倒帮不上忙。”
皇后又是如此说,反正她现在掌管六宫,她说不行就是不行!
安妃皱了下眉头,垂眸不语。
“母后,父皇已经睡着了,就让安妃好欣妃代表其他妃嫔进去看看父皇,又不会打扰父皇,看了以后才能安心,不是吗?”
林简此话一出,安妃和欣妃都对他表露一分感激之情。
而皇后却是瞬间铁青了脸。
面上却还要装出关心皇上的表情,
“简儿,你说的倒是轻松,这要万一弄出点什么动静来,把你父皇吵醒了,后悔可就来不及了。你父皇现在最需要休息。”
皇后不会轻易让安妃和其他妃嫔见到皇上的。
以前她受到的冷落和无情对待,这一刻都要在她们身上讨回来。
“母后,出了事儿臣担着。儿臣出来的时候,父皇睡熟了,不会有事的,况且里面的人不都是母后安排的人吗?若有事的话,自然是第一刻来通知母后了。”
林简听似随意的语气,却是字字句句在打皇后的脸。
原本皇后将承乾宫的人换成她的,是暗里众人皆知的,却是谁也不好明说出来,如今却是由太子亲自揭露她,这比当面的巴掌打在皇后脸上还要难看数倍……
“简儿,你如此说是什么意思?你父皇现在病重,母后是全心全意的照顾你父皇,你怎如此说话?是觉得母后哪里做的还不够吗?”皇后又气又恨,太子生来就是跟她作对和拆台的吗?
“母后,不必着急,儿臣不过是想帮母后分担解忧,母后就让安妃和欣妃进去看看父皇,也不是什么不可以的事情,不是吗?”
林简又把话绕了回来,皇后想要回避的,他偏要提到。
皇后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太子,好话都让你说了,母后为了你父皇的身体着想,到头来却主动当恶人了。行了,今儿就答应你这一次,省的母后里外不是人。”
皇后虽然答应了,可心里头是极为不情愿的。
这欣妃和安妃平时霸占皇上日子最长,到现在还要跟她争!好!这次就让她们见一见皇上!不过她保证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看到皇上!
绝对是最后一次!
皇后甩手出了承乾宫。
安妃和欣妃互相看了一眼。
“谢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有劳了。”
二人都对林简报以感激。
林简摆摆手,态度随意,
“本太子是因为令狐满月才会帮你们的。如果今天她在,必定是希望你们二人进去看一看父皇,所以本太子才会多管闲事。不必谢我。”
语毕,他抬脚走出大殿。
留下安妃和欣妃脸上表情各异的站在那里。
寝宫内,安妃和欣妃看着昏迷消瘦的皇上,心底百感交集。
安妃心底,虽然从未将皇上看做是自己生命的全部,但终究是夫妻一场,皇上对她的欣赏和信任,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而欣妃最初接近皇上的确是有她的目的,但男女之间,一旦有了肌肤之亲,日久生情,欣妃对于皇上的感情,早已是不知不觉累积了起来。
“先是东曜,现在又是皇上,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现在只希望皇上早日康复。”安妃自言自语道。
“皇上这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只是安泽王已经坠崖,不见尸首,皇上这是郁结攻心,若能挺过这一关,也是一番重创。”
欣妃轻声逸出,看向皇上的眼神故作坚强,实则心底早已痛苦不堪。
她年纪跟满月差不多,比安妃小了很多,自然做不到如安妃这般超凡洒脱,即便皇上的年纪与她父亲相当,但她心中,是将他看作是小公主的父亲。
“欣妃,最近有见过令狐满月吗?”安妃突然问到了满月。
欣妃一愣,摇摇头,
“不曾见过。自从她离开王府,就不曾进宫,也就没有机会见到。”
“也不知她最近如何?”安妃叹口气,眸光深沉。
东曜做出的那个决定,注定不会让令狐满月知道,可看着东曜日渐消瘦下去,做母亲的——自然是希望他深爱的人能陪在身边。
“令狐女官为人心思细腻,果断冷静,即便是在太子府,也不会吃亏。况且——安妃刚刚也听到了,太子是如何宠护她的。哪怕她今儿不在这里,太子也会以她的心愿为先。虽然我不知王爷和她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王爷既然放弃了,而太子又对她如此在意,或许安妃姐姐也该放下才是。”
欣妃是向着满月说话的。
在她看来,不论是什么狗屁八字不合,还是其他的原因,一个男人若深爱一个女人都不能轻易放手。说得好听点是和离,以后嫁娶随意,可在□□京都,和离的女子本就稀罕,又如何能简单的重新来过!
如今是太子对令狐满月不离不弃罢了。
否则,令狐满月就要回令狐侯府看人脸色了。
“是该放下。可如果是不得已要放下的话——岂不是——”
安妃摇摇头,不再继续说下去。
二人相视一眼,转而看向病重昏睡的皇上。
她们都是这后宫之中聪明绝顶的女人,都已察觉到,皇上时日不多,而这京都的天,也马上就要变了。
——
柔怀王府,书房
年政心事重重的站在书房外,里面不时传来瓷器碎落在地上的声音。
年政抬头看了眼暗沉天色,眸中已是一片血色。
王爷将自己关在书房里面已经一整天了,从早上回来到现在。书房内弥漫的酒气都透过门缝扩散了出来,整个院子都是浓郁酒气。
“满月——令狐满月——”
“满月——”
书房里,不时传出低声呢喃的声音,就像是深爱的情人之间情到浓时的甜蜜呼唤。可任由林冬曜呼唤了千遍,却始终未有任何回应。
今早一幕,刺穿心扉。
他不知如何回到王府的,坐下之后就开始借酒麻痹自己,身体上的痛苦,心上的嫉妒。
可无论他喝多少,眼前也始终无法挥开早上看到的一幕。
那甜蜜温馨的画面,却让他在那瞬间想要化作杀人的魔头,将天地万物悉数毁灭也在所不惜。
可他终究只能像是一个木头人一样呆坐在那里,静静看着。
过去一个月,他每天都在做着未来给她的打算,不眠不休的为她准备和打点好一切。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不想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也是为了令自己没有空暇想她。
可不是不想,就不能遇到。
今天一幕,令他彻底颓废,甚至是忘了之前做的所有努力。
辛辣烈酒入喉,他身子颓然的趴在书桌上,整个身子弥漫着浓浓的酒气,发丝凌乱,神情憔悴,下巴的胡子也不知多久没有修剪过,凌乱而沧桑。
身上的衣服褶皱不堪,甚至就连面前的书桌也狼藉一片。
这一刻,多少烈酒都无法麻醉他逐渐离去的感情。
他就是担心深陷其中难以自拔,担心她会无法接受最后他离去那一刻的打击,所以他提前将她送走。
现在看来,失去她的痛苦,不会因为她的离开而淡化,反倒是愈加浓烈难忘。
“满月——令狐满月——再陪我一次吧——就一次——再陪我最后一次——在这里——”
他喃喃低语,视线模糊之中,似乎看到了她冷着脸朝自己缓缓走来,一袭湖水蓝长裙清冷淡然,是他熟悉的那个令狐满月。
纤细身影渐渐到了跟前儿,他眼前清晰的轮廓却是邱蓉。
“王爷,娘娘生病了,邱蓉不得已才进来打扰王爷的。”邱蓉面带无奈,轻声道。
“母妃?”林冬曜凝眉哑声逸出。
“是,王爷。宫里刚刚送来消息,娘娘看过皇上之后,回去就一病不起,原本宫中御医以为只是伤心过度,可娘娘睡了一会竟然浑身起了很多疹子,御医不敢轻易下药,所以来此禀报王爷。”
“准备马车,进宫。”
林冬曜虽然现在头痛欲裂,但母妃的事情也不能耽误。
邱蓉看着他晃晃悠悠的起身,不觉轻叹口气。
他今日如此,都是因为令狐满月——
为何可以走进他心底的人不是自己呢?
——
璇玑宫
林冬曜进宫之前已经得知,跟安妃一同看望皇上的欣妃回去之后也是一病不起,而且症状都是出奇的相似,先是昏睡了大半天,再是发热出疹子,而且还不是普通的疹子,发起迅速,一碰就破,流出的看似是清水一样的液体,却是散播迅速。
林冬曜没想到,不过一两天没见而已,母妃竟然变得他差点认不出来。
看着母妃脸上手上脖子上的疹子,还有破了的疹子流出的水在皮肤上形成一块块暗沉的红斑,说不出的诡异可怕。
“母妃——母妃!”
林冬曜轻声呼唤安妃。
“东曜——母妃这是——怎么回事?”好在安妃的意识还算清晰,只是浑身每一处都是说不出的灼烧感觉,像是被人扔进了燃烧的火炉当中。
“母妃,您与欣妃病症一样,但现在御医也看不出为何。之前你与欣妃唯一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只是见父皇的视线,如果是因为宫中有瘟疫,那其他妃子也会出问题,但现在只有您和欣妃,很有可能不是简单的疹子。母妃稍安勿躁,我会在此陪着母妃。”
林冬曜沉声安慰安妃。
安妃眨眨眼,算是点头。
她自然是信任自己儿子的,她也觉得蹊跷,之前都是好好地,就是看过皇上出了承乾宫之后,她就眩晕的离开,回到璇玑宫就躺下昏睡,睡醒了之后就觉得浑身火烧一样的感觉。
“这些疹子似乎不会自行消退,只会一个个的成熟,继而扩散。”安妃抬手示意林冬曜看她手背上密集的红色疹子。
有些是浅红色,有些已经开始变成了深红色,而深红色的疹子稍微触碰一下,甚至是她抬手的动作稍大一点,都会破裂流水,一旁的宫女一直是高度紧张的守着,一旦发现有破了的疹子立刻用干净的纱布给她擦拭干净,防止感染到其他地方。
安顿好安妃,林冬曜皱眉离开寝宫。
等在外面的年政上前低声禀报,
“回王爷,暂时没有发现其他宫的妃子有如此情况!而欣妃那边情况也跟娘娘差不多。现在太后也已经知道了,太后和皇后刚刚去看了欣妃,想来一会就会到娘娘这里。”
“你去打个前站,告诉太后,母妃疹子出的蹊跷,未免传染,让太后先不要过来。不仅是太后,其他妃嫔也是不准踏入母妃和欣妃的寝宫。”
林冬曜话音落下,年政领命立刻离开。
他之所以不许任何人接近母妃,就是不想有所图的人趁此机会再加害母妃。
如果母妃和欣妃是被人下毒的话!那最大的受益人是谁——不言而喻!
母妃和欣妃是父皇最宠爱的两个妃子,又是同时生病,今天皇后也在场,此事十之八九与皇后有关。
所以林冬曜更加不会让皇后接近母妃。
母妃的身体已经很虚弱,如果皇后趁此机会再暗中下毒的话,母妃凶多吉少。所以他才故意让年政放话出去可能传染,目的就是为了断了皇后来这里的借口。
如今魏枫昏迷不醒,若他醒了,也许父皇的病情也会有所缓解。
可现在是父皇还没好,母妃又病了!这一层扣一层的诡异,就像是一出事先安排好的陷阱,一个个解开在面前。
父皇病重,皇奶奶吃斋念佛,而皇后是想趁此机会铲除异己继而令临国公重掌大权吗?
她未免想的太过天真!
对皇后来说,这出戏演到此,似乎是到了收网的时候,但对于他来说,既然皇后自己挖了一个又一个拙劣的陷阱,就别怪他将这些陷阱一个个的加倍还给她!
——
太子府,书房
阴天的中午,满月没得太阳晒,不觉有些无趣的四下逛着。
反正她现在是十足的米虫一只,也没什么事情做,逛累了正好回去睡觉。现在躺下反倒会有很多想要忘记的杂念。
逛至假山旁,一抹白衣身影翩然而至,明眸如皓月,正对她悠然微笑。
满月快走几步上前,伸出手,道,
“怎么?这个月的账目这么快就对好了?赚了多少?”
她一副全天下毁灭了也不能阻挡她赚银子的脚步的模样,寒瞳闪闪发光,比之从前的清冷淡漠,而今却完全换了一种感觉。
除了眼底的寒冽依旧,浮在表面的却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桀骜妄为。
庞锐真想拿手中的玉骨扇子狠狠地敲她脑袋一下,看能不能把现在这混世魔王一般的令狐满月给打醒了。
不过也只是想想。
毕竟,这是在太子府。
四周遍布太子的眼线,若动手——只怕走不出这个太子府了。
林简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正他早就看自己不顺眼了!
“唉,你好意思问我要这个月账册看吗?”庞锐笑了笑,绝世容颜却有一丝探寻。
“什么意思?你不会告诉我这个月赔了吧!我告诉你庞锐!下个月四国使者要来京都,不知京都有多少名门闺秀为了一睹四国那些皇孙贵族的风采,而争相花费大笔的银两另辟蹊跷的装扮,只为了那天能一鸣惊人!这个月的生意只会比平时好!绝不会差!你快点给我老实交代!这个月账目如何?”
满月挑眉瞪眼,态度桀骜,仿佛庞锐下一刻再多半句没用的废话,她就会一脚把他踹进荷花池一般。
“令狐满月,你这是在威胁本侯!”庞锐眨眨眼,话虽如此说,却非生气。
“你自己说说,你这一个月都做了什么?追帐的时候你比谁都着急!拿着吧,这个月的账册。”
庞锐说着,从身后的郑管家手里拿过账册,亲自递到满月手上。
满月翻着账册,无所谓道,
“侯爷不也利用林冬合屯兵的那些院子狠赚了一比,现在京都拥有旺铺最多的可是侯爷你。有那十几个院子在手,侯爷可是一劳永逸。”
话音落下,满月已经合上了账册。
唇角不由浮起一丝得意浅笑。
“侯爷没什么事可以回去了。下个月若还赚了银子的话,劳烦郑管家送来账册即可,不必侯爷亲自过来。”
满月将账册嗖的一下扔给庞锐。
庞锐接都没接,身子一闪,账册不偏不倚的砸在了他身后的郑管家脸上。
砰的一声,砸的郑管家那张老脸上的皱纹都跟着抖了好几下。
满月看着都疼!
“嘶!令狐,女官!老夫,这一把,年纪了,经不,起几次,摔打。老夫,不比,你们正当,盛年,老夫——”
郑管家说话依旧慢吞吞的,一句话恨不得断开七八次,若是稍一走神,就连贯不起来他刚才说的话,忘记他说了什么。
“好了好了。郑管家,您年纪这么大还是省省口水,您有一个如此坑人的主子,能怪谁?再说了——意外这种事,还分年纪?”
满月眨眨眼,一副永远轮不到我错的表情看向主仆二人。
反正她早已将一切都看到无所谓了!
还在乎别人的看法吗?
郑管家嘴角抽了抽,也有些不敢认此刻的令狐满月。
“那敢问令狐女官,如果下个月赔了是不是我就要亲自登门来拜访你了?”庞锐看向她的眼神却是轻松和无奈并存。
这样的令狐满月,是在经历了怎样的变故才会如此?
他不相信是因为林冬合的死她才如此!若非林冬合,那便是林冬曜与她的和离!
满月冷笑了一声,淡淡道,
“赔了就更不用来见我了。你来干什么?来寻死的吗?这大好光景之下,你还能把生意做赔了,要你何用?阉了你都不为过!”
满月嗤了一声。
庞锐眼角眉梢明显抽搐了一下。
满月的一句狠话,不过是她此刻无所谓的心态罢了,可谁曾想,某些事,某些话,却会在将来的某一天——一语成籖。
□□京都,众人命运的导向,在这一刻已然发生了变化。
未来的一刻,将是翻天覆地的改变!
有些,尚能在她控制之内,有些,却是天意弄人。
——
庞锐离开后,满月心情还算不错,至少上个月的账目令她满意。只是,随着下个月四国使者进入京都,究竟等来的是一场繁荣盛举还是一轮血腥屠戮,前景难测。
在商言商,这对她来说都是一次考验。
所谓盛世的古董乱世的黄金,不论如何,这一次她都要做好两手准备。
回到院子,满月原本想找本书看几页就梦周公,却见隐秀面色凝重的进了房间。
“女官。”
“说。”满月淡淡逸出。
看隐秀那样子就知道她要说的事情跟林冬曜有关。
“女官,安妃娘娘——”
隐秀一直是表情凝重的将安妃生病的事情告诉了满月。
满月眉头一皱,陷入短暂的沉思。
安妃对她向来亲近,曾几何时,在关键的场合也是画龙点睛的帮她说过话,现在安妃病了,她不能不去看一眼。
“准备马车吧,去通知太子一声,稍后我要进宫。”
满月语气虽然清浅,但在她心中,后宫三千,真正能称得上朋友的也就只有欣妃和安妃。如今却都病了,难道这是有人要一次铲除两个眼中钉?
偏偏现在魏枫昏迷不醒!
若真是宫里的人做的话,那宫中御医都会何种解毒的法子,或是问诊时的方式,应该都是心知肚明。既然有胆在宫里头下毒,必定是有把握宫里的御医都瞧不出什么门道,却是又做的好似是安妃和欣妃中邪了一样,一时半会查不出线索来。
这次的事情做的还不是要欣妃和安妃的性命,而是要毁了二人。
将来即便二人好生生的或者,可那一脸一身的伤疤,还如何面对皇上和后宫其他妃嫔?
这一招毒辣就在于令人生不如死,无颜面对今后的生活。
纵观整个后宫,对安妃和欣妃恨之入骨自然是皇后了!
可满月一直疑惑皇后一贯冲动粗糙的作风,这一次竟能做到如此滴水不漏的地步!不是有人暗中帮忙吗?
满月正思忖中,一抹挺拔身影到了跟前儿,她蓦然抬头,林简已经到她面前,距离她不过一步的距离。
下意识的,满月后退了一大步。
脸上一闪而过的抗拒,继而便是林简这一个月来熟悉的桀骜和任性。
“殿下不会是进来查探我是否偷懒吧?昨儿不都说好了吗?我什么都不用做了——”
满月先声夺人,看似是无所谓的表情和语气,却是为了掩饰前一刻的抗拒和抵触。
林简装作没感觉到,薄唇勾起,悠然一笑,
“你说我何时催过你什么?也就更加不可能查探你是否偷懒了!你这就叫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林简笑容温润轻柔,眼底是说不尽的宠爱呵护。
满月却是不屑的嗤了一声,反正就是不领他的情。
“反正这里是太子府,殿下说我是小人那我就是小人吧!大不了当一个真小人!”
“那我成什么了?伪君子?不是吧满月——我这给你安排的管账刚刚可去侯府找庞锐了,你倒好——翻脸比翻书还快。这管账的工钱还是我出的呢。”
话虽如此说,林简却一点也不介意满月的揶揄,甚至是骂人不带脏字。
她能安之若素的留在太子府,就好过一切失去她没有她的日子!
她即便是在太子府掀翻天又如何?
满月眨眨眼,低声咕哝了一句,
“太子殿下家大业大,一个管账的而已,也跟我这个小女人计较!呵呵——”她这一声呵呵,怎么听都带着点嘲讽的味道。
林简立刻捂着胸口,一副受了重伤的表情看向她,
“我倒是想你跟我计较——可不知有生之年能否等到啊——反正我这颗心早就掏出来给你了,你不闻不问,还时不时的狠狠的踩上几脚,我也都习惯了。就是别真的让我等一辈子。”
“唉。”
话音落下,他还一脸惆怅的重重叹口气。
满月则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当这是在天桥底下说书呢?
对她来说,最无用的便是一堆肉麻暧昧的情话。
记下的话,一旦将来反目,只会当做是自己的笑话,当做是付出的不值得。若是不记得了,那说来作何?不能吃不能用,又不能当银子花!
“太子殿下,我令狐满月保证——以后绝对不会践踏殿下那颗滚烫炙热的真心一下!以后看到了我都会绕路走!不能绕路我想办法跳过去飞过去!我也不会踩上一脚!殿下满意了吗?满意的话可否准我出府进宫?”
满月依旧是一副桀骜混世的架势。
若说之前她是紧闭心门,在身前竖起一道高高的屏障,抵挡一切情感来临,那么至少——曾经还有一扇心门。
可现在,心门未开,她却渐行渐远。
“殿下!你听到我说话了吗?”见林简兀自发呆,满月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林简几乎是下意识的抓住了她手腕,蓦然用力,像是要将她手腕折断的力道。
“林简!”满月几乎要踮起脚尖才能不被他巨大力量扯起来。
“我一直都在听你说话,正因为这样,所以我才看到,你离我越来越远。满月,即便环境一直如此,你不可能永远都困在太子府——这里只是你暂时的栖息之地。当将来有一天,你任意妄为的想要再放纵一些的话,你会离开这里。我能抓住你的时刻,过一刻——少一刻。”
林简语气倏忽一冷,或许这是他心底阴暗的一面,不曾在满月面前暴露的一面。
但他终究还是会输给最初的悸动和忍让。
“满月,对不起。”
他倏忽松开手,语气平静,面容却带着一丝悔意。
若刚才那些话一直藏在心底,他跟满月还可以继续如此斗嘴下去,可一旦说破了,也等于是在提醒她——
她如此聪明的性子,一点就透。
满月揉揉手腕,眼底一闪而过的逃避之后,却是一副看傻瓜的眼神看向林简。
“殿下,最近皇上给殿下安排的事情太多了是不是?殿下这是分不清谁才是你的太子妃了吗?你说你刚才的举动,要是对着你家太子妃上演的话,那算是你们夫妻之间的情趣,可对着我——啧啧!殿下,你找死呢?”
满月寒瞳眯了眯,看向林简的眼神完全是在传递给他一句话:你死到临头了——
某太子嘴角抽了抽,无端端觉得太阳穴胀痛。
原来真正令他束手无策的是软硬都不吃还倒打一耙脸皮磨练到了让人望而生畏地步的令狐满月。
可他偏偏却是越无策,越深爱。
进宫的马车上,满月依旧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林简坐在对面,捧着一本卷宗,却是如何也看不进去。
宫里头发生的事情他也听说了,所以他才要亲自陪着她进宫。
表面看这件事跟母后有关,可如此滴水不漏的一出设计,的确不像是母后能完成的!若还有高人在背后指挥的话,那才是真正危险的!
况且林冬曜还在璇玑宫,他更加要去。
马车在璇玑宫外缓缓停下,因为林冬曜之前的吩咐,所以任何人都不能进入璇玑宫,太后也下令暂时封了璇玑宫和欣妃的宫殿。
满月下车之后,径直走向守在外面的杨晓黎。
一看到满月来了,杨晓黎脸色都变了。
“王妃——厄,令狐女官。太子殿下。”
杨晓黎看到林简也跟满月一起,表情更加纠结。
“我来看安妃娘娘,麻烦通传一声。”
相比杨晓黎的震惊和紧张,满月倒是坦然很多。
“是。”杨晓黎点点头,刚一转身,却见年政从里面快步跑出来。
“太子殿下,令狐女官,王爷——王爷只见太子殿下,请令狐女官在此稍后。”年政话音落下,满月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反倒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有劳太子殿下了,那我回马车休息了。”一边说着,一边慵懒的打着哈欠。
其实这件事交给林简她也是放心的,毕竟以林简的观察力想要得到点有用的线索并不难,但她还是来了,因为欣妃和安妃的缘故,并非因为林冬曜。
满月回到马车,躺下就睡。
——
璇玑宫大殿,林冬曜看到是林简一个人进来,墨瞳不由得闪烁一下。
林简坐下后,笑了笑,清扬逸出,
“五弟不是不让令狐满月进来吗?怎么没看到人——还失望了?”
林冬曜面容冷酷,无情道,
“我是怕她看到我的无情,她会失望。你知道那个小女人,论起心狠手辣来,她会输吗?”
林冬曜如此说,林简眼底却是闪过一丝嘲讽冷笑。
面上却依旧如沐春风般不温不火。
“五弟说的也是,反正你现在在她面前也输不起了。或者说是她不会跟你论输赢才更合适。”
林简的话很明白,现在的令狐满月跟林冬曜是没有任何关系。
她是开心是生气是满足还是无所谓,都不再属于林冬曜可以掌控的范围内了。
林冬曜迅速敛了眼底一丝伤感,从容点头。
“的确如此。与其八字不合还强硬凑在一起,还不如及早放弃。”
“呵——五弟性情一向如此,看似洒脱,实则无情,看似冷静实则冷酷啊。”林简这话让人听不出是褒义还是贬义。
“自古多情空余恨!我宁愿做一个无情之人,也不愿意为了痴情去痛苦。”林冬曜语气淡然,轻描淡写的就将他跟满月的一段夫妻情几句话带过。
云淡风轻,不留痕迹。
仿佛令狐满月这个人走了就是走了!
不会带给他任何失落和无奈,更加谈不上痛苦和打击。
璇玑宫外的马车上,满月睡醒了一觉,都近正午了,林简还没出来。满月指挥苏康先去欣妃那里看看。
马车距离欣妃宫殿还有一段路程,满月就让车停下,自己往前走。
“令狐女官,为何不坐马车了?”苏康疑惑的问着满月。
满月叹了口气,悠悠道,
“马车那么扎眼,有点线索都给一晃而过了,况且欣妃宫殿外面少不了打探消息的,见了太子府的马车,还不都藏起来躲在暗处?我们在明,别人在暗,你就这么原因被人参观?”满月懒懒的掀了掀眼皮,几句话说的苏康面无表情。
“是,女官。”
“还有,既然打探消息的人那么多,咱们也应该乔装打扮一番。这一次可别说我不给你表现的机会,你可要机灵一点,别再问些傻缺的问题了。”
满月瞥了苏康一眼,一句傻缺顿时刺激的苏康心脏都跟着停滞的感觉。
他跟在太子殿下身边这么多年,也受过殿下的处罚,但他也是知道今天才感受到,有时候嘴上说的话真是比刀子扎在身上还要难受!
傻缺?
是说他又傻又缺心眼的意思?
苏康对满月突然蹦出来的这个词已经无言以对。
“前面的假山,你到马车上找一套宫女的衣服换上,打扮成宫女去打探消息。”满月指指假山,吩咐苏康。
“男扮女装?”苏康愕然。
“对!去换吧。衣服换好了我在假山后面帮你看着,顺便休息一下,你机灵点,别浪费了我给你的这个好机会。反正现在出入这附近的宫女太监都会戴着面巾,防止传染,你只要把头发盘起来,不会露馅的。”
满月朝苏康挥挥手,示意他马骝的去假山后面换了衣服。
苏康已经一脸菜色。
可他没办法!
谁不知道,在太子府,令狐女官的话比太子都好使!
“——是,女官。”苏康现在脸上的表情绝对不是一个沉着冷静经验丰富的成熟隐卫,活脱一个受气的小媳妇。
苏康换好衣服挽好头发,别别扭扭的从假山后面走出来。
满月却一脸不耐的表情,“你怎么比老太婆还要磨叽?快去吧!再晚点我都困了!”
满月一挥手,苏康顶着一头一后背的冷汗消失在她视线中。
假山后,满月安逸的坐在里面。
秋风凉瑟,鸟语花香。
这里不会有人过来打扰,还能跟四周景色融为一体,是她偷懒的好地方。
而苏康却是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走,是扭着还是端着。
而苏康离开,满月的计划才算是正式开始。
叫来暗中的隐秀,满月在隐秀耳边低语了几句,隐秀不觉目瞪口呆。
“去吧,一副我要吃了你的样子做什么?”满月眯着眼,不耐的催着隐秀。
“是——是,大小姐。”
如今满月的身份不是王妃了,隐秀等人还是习惯称呼她为大小姐。
只是,她真是不明白,自家小姐难违苏康男扮女装的去打探消息,为何到头来还要她在暗中揭露苏康身份让其他人看到呢?
难道大小姐一开始就是为了故意让苏康暴露,继而将所有怀疑的视线都集中到皇后那里?
虽然皇后和太子这对母子关系不睦,可终究是母子!太子的隐卫男扮女装在欣妃宫殿外面鬼鬼祟祟的,众人自然会将他往皇后身上联系!
这也是满月为何质疑令苏康装扮成宫女的原因!
以苏康的能力,若是隐在暗处,即便隐秀故意将他的行踪暴露给了侍卫,苏康也能轻松逃脱。可如果苏康是在明处的话,被逮个正着就容易多了。
况且还有隐秀在暗中下绊子,苏康今儿栽定了!
她跟苏康没有过节,但他的确是她现在最方便和有用的一颗棋子。
一旦所有人都将视线转移到皇后那里,她在暗中调查背后黑手就容易多了!因为真正下手的人一定就在宫里头,势必还会出面替皇后摆平一切!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满月在暗,都方便观察。
只是可怜了苏康,男扮女装被一群侍卫摁在那里,不知会不会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满月打了个哈欠,不一会就听到欣妃宫殿的方向传来乱哄哄的声音。看来隐秀的行动成功了。
接下来,她躲藏的假山前呼啦啦跑过去一大队的侍卫,还有很多打探消息的各宫妃嫔的宫女太监,都是红着眼朝欣妃那边跑去。
等众人都过去的差不多了,满月也不急着出来,又等了一会,一道身影鬼鬼祟祟的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看模样打扮是宫里的小太监,但具体来自哪一宫,满月也不清楚。
但应该不是太后或是皇后身边的人。
那小太监却是身手敏捷,不过几下就消失不见,一看就是练过功夫的,满月也不会贸然追上去,既然已经知道了模样,以后想找也方便。
眼看所有的注意力都朝向欣妃那边,就在这时,林简进入满月视线,在他身后,一抹玄金色身影蓦然映入眼帘,几乎是同时,满月立刻转过脸去看向另一侧。
这皇宫内的玄金色只属于他一人。
既然都告别过了,也就没必要再见面。
她就如此让他在她面前飞快走过。
不远处,传来林简和侍卫的声音。
“你说被抓的是苏康?男扮女装?”林简的声音在经历了短暂的震惊之后,恢复了些许平静。
能想出如此法子的,不用猜也知道只有那个小女人能做出来!
“你们有谁见过令狐女官?”某殿下第一时间不是去看看情况,而是关心他的小女人去了哪里?
应该是正躲在这附近的某一处偷笑吧!
侍卫纷纷摇头。
“传令下去,立刻去找!就是将这里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林简冷声下令,焦急的语气让满月有些疑惑。
“太子,令狐满月有手有脚,自己会走,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这时,蓦然响起的低沉之音浑厚内敛,一瞬击中满月心房。
她立刻捂住了耳朵,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这一刻是有多么不想听到林冬曜的声音。
“五弟有所不知,满月最近身体时有不适,不知何时就会晕倒酣睡,若是她将身边的人都派走了,而在睡着的时候不小心落入荷花池或是摔下假山的话,那后果不堪设想。”
林简话音落下,已经带人朝满月来的路找去。
而林冬曜却是迟迟没有动静。
“王爷!前面院子有发现!好像是有人掉进了荷花池。”
这时,杨晓黎脚步匆匆的朝这边跑来。
“是谁?”林冬曜蓦然出声,声音寒冽刺骨。
但因为相隔的有些远,满月又捂住了耳朵,所以她根本没听清林冬曜和杨晓黎的对话。
“看衣服不像是宫女娘娘,倒——倒像是——”杨晓黎吞吞吐吐,似乎有什么话不敢说。
“到底像什么?”林冬曜一瞬瞳仁充血。
几乎是话音落下,已经抬脚朝荷花池的方向跑去。
满月依旧是捂着耳朵闭着眼睛躲在假山后面,一直到很长时间之后,她才缓缓睁开眼睛。
双手离开耳朵,四周寂静无声。
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四周安静的有些诡异。
只有隐秀不知何时回到了她身边。
“大小姐,您吩咐隐秀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太后正在审问苏康,不过太子殿下和五殿下始终没去慈宁宫,不知去了哪里?”
隐秀也是刚回来没一会,自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太子没去?”满月挑眉。
“行了,我们现在回到马车上,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满月起身整理下衣裙,带着隐秀朝马车走去。
因为马车停靠在偏僻的地方,之前驾车的也是苏康。
现在苏康落在太后手里头,自然是由隐秀驾车。
满月坐在车上,还在思忖林简去了哪里,为何不出现,这时,隐秀突然勒停了马车,似乎遇到了什么突发状况。
“王——王爷?”
还不等满月出声询问,隐秀的声音就在外面结结巴巴的响起。
满月皱了下眉头,继续沉默。
“令狐满月呢?”
蓦然响起的男声焦灼沙哑。
满月静静听着,忽然发现,过去了一个月,她却从未忘记过他的声音。
曾经他在身边,每天都可以听到,她并不觉得他的声音有多特别,而今偶尔听到,却是莫名心颤的感觉。
也许被人首先放手的感觉都会如此!
就像上一世,她付出全部,被林冬合背叛伤害一样!
她觉得这一世也是如此!她不爱林冬曜,只是一时无法接受他的首先放弃!
仅此而已!
“王爷,大小姐在——在车上。”隐秀轻声开口。
“——好。”
只有一声低沉的好,却像是沉默集聚了很久才自喉中逸出。
“王爷——”
“走吧。”
隐秀正不知所措该说什么的时候,林冬曜已然站在了一旁,让开道路让马车过去。
隐秀不由得回头看了眼身后,马车的帘子一直是放下的,根本看不到里面。
当马车缓缓开过林冬曜身旁时,一边的轮子突然间从横轴上断裂下来,砰的一声闷响之后,马车朝一边摔去。
“大小姐!”隐秀已经是第一时间跳下马车想要撑住逐渐倾斜的马车,却有人比她还快了一步!
“带她出去!”
这一刻,撑住这辆马车的是林冬曜。
“是,王爷。”隐秀不敢耽误,掀开车帘的瞬间,满月已经从里面跳了出来。
林冬曜在马车一侧双手撑着,很快是年政和杨晓黎跑了过来,将马车撑起,而满月却是自下车之后头也不回的朝前走去。
当林冬曜抬头看的时候,只有她桀骜随意的一抹背影,看不清她此刻表情和眼神。
刚刚那一刻,他们距离如此近。【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