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东合没想到满月会如此漠视他,眼底划过一丝清晰血色,旋即咬牙道,
“令狐大小姐这是做了六品女官之后就目中无人了吗?”林东合心底的嫉妒和不满,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边的马车才刚刚停稳,他已经是飞快的朝这边赶来了,可还是慢了林东曜一步。
前一刻他也没看到林东曜存在,还以为他已经进了驿站,谁知他离马车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林东曜已经骑马到了跟前。
令狐满月与林东曜说话的时候,语气神采与面对他的时候,完全是判若两人。
这个令狐满月就认定了他林东合将来不会成为一统天下的霸主吗?
她竟敢小看他?
想到这里,林东合脸色愈发的难看。
满月却是一脸清冷淡漠的表情,冷声逸出,
“二殿下何时出现的?臣女未看到。”
满月如此说,在林东合眼里等同于睁眼说瞎话。
明明就是看到他了,却死不承认。
“不知者无罪,令狐大小姐的确是没听到。二哥还是先去忙吧。”林东曜素来是不将林东合放在眼里的,更何况是在满月面前,更加没有没有林东合的任何便宜了。
“五殿下,请。”满月看都不看林东合一眼,有林东曜解释,她没必要再搭理林东合。反正之前很多话已经跟他讲的很明白了,对于林东合,有些话根本没有重复的必要。
林东曜与满月并肩而行,留下了脸色阴沉的林东合。
身后突然有人拍了拍他肩膀,林东合转过身去,眼底仍是一片阴郁。
“似乎——太子和五殿下都很在意令狐满月,难道二殿下也有想法?如果是太子想要的人,做个侧妃是没问题的,可如果是老五这个煞星看好的人,呵——只怕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正妃了。”
靖亲王与林东曜和林简都打过交道,对于这二位,靖亲王都吃过亏,尤其是在林东曜身上,险些栽了个无法翻身的大跟头。
所以对于林东曜,靖亲王一直是存着恨意却也存着三分畏惧。
靖亲王说的过瘾,林东合却未表态,靖亲王不由试探的问着他,
“二殿下不会真的喜欢令狐满月吧?她可是初一生的,又毒又克,绝非贤妻人选。”
靖亲王口中说的贤妻自然不是贤惠的贤,而是包含了太多其他的意思。
不必点破,林东合就懂。
林东合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面上却是无所谓的冷笑,
“怎么会?靖亲王这一次可是看走眼了。”
如林东合这般多疑阴郁的个性,怎可能被其他人看穿自己的心事。
靖亲王看不出他心思,便也不再继续追问。
采贵楼
集市上有一家采贵楼,算是整个集市上数一数二的酒楼。
林东曜与满月上了二楼雅间,坐定之后,掌柜的亲自送上十六小碟精致点心,外加一壶陈年花雕。
掌柜的也不是普通人家,乍一看满月和林东曜一身装扮,也知是非富即贵,自然不敢怠慢。
掌柜的退出去之后,林东曜亲自为满月添酒。
满月也不推辞,知道他有话要说。
“上次你说的那些事我都查过了,若不是你提醒,可能这辈子我都不会知道二哥隐藏在暗处的势力早已是如日中天了。”林东曜沉声逸出,旋即举起酒杯。
“这一杯,我敬你。”
语毕,他一饮而尽。
满月也不跟他客气,举起酒杯喝了起来。
“你酒量如何?”见此,林东曜笑着问她。
“一杯倒。”满月实话实说。
所以杯中酒她只喝了一小口。
辛辣爽利滑入喉咙,满月不觉长舒口气。
“其实五殿下不必感谢我,不过是你来我往你情我愿的交换罢了。我将自己知道的告诉五殿下,若我有事,五殿下也会帮我的,好比——刚才。”
满月指的是之前林东合拦路的事情。
林东曜眸光清俊无波,视线静静落在她脸上,正午骄阳透过窗棂投射进来,在她脸上镀了一圈金色的光圈,她整个人都如同隐在了如火骄阳之中。
可林东曜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气息在她体内流淌。
“我看出你很讨厌二哥,自然会帮你。”
他的潜台词是,满月讨厌的他都会帮她阻拦在外。
满月却假装没听出来,语气清淡的转移了话题,
“有劳五殿下了。”
“听说令狐平雪出事了,是吗?”林东曜看似随意的问着她。
满月有品了一口杯中酒,歪着头突然笑了笑,“怎么五殿下也对二妹感兴趣?”
“哈哈!”
林东曜突然笑出声来。
不光是满月,就是跟随他身边多年的年政也是不曾听到过林东曜如此刻一般爽朗开怀的大笑。
他仿佛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笑着摇摇头,看向满月的眼神却是说不出的无奈。
此刻的林东曜,褪去了往昔冷酷尊贵的外表,呈现在满月面前的是他轻松随意的另一面。
一身玄金色锦袍衬托出来的不再是优雅淡漠,而是罕见的惬意慵懒。眉目之间,流转如光,看向满月的眼神时而温和时而轻柔,这般感觉的林东曜一点也不像满月认识的他。
“如果我对令狐平雪感兴趣,现在还会跟你坐在这里吗?”他敛了笑容,一本正经的反问满月。
这小女人很喜欢将他跟别的女人联系在一起吗?
“这不一定啊,五殿下英明神武,之前又抓到过我在秀雅苑书房出现过,五殿下说不定是来找我摊牌的呢!”满月一脸无辜的表情望着林东曜。
不管是眼底还是神情,都寻不到一丝破绽。
“我的确是来摊牌的,不过不是跟你。”林东曜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执着酒杯缓缓起身,走到满月身侧。
满月不说话,屏息静气听他说。
“冷暖玉棋子的秘密你想通了没有?”林东曜若有所思的看着满月。
满月放下酒杯,想了想,淡淡道,
“我现在只知道令狐平雪每次放下棋子之前都会将棋子拿在手里触摸几下,如果这是令冷暖玉棋子同时变暖还有变冷的法子的话,那么这其中还有一个关键问题,就是月光。”
月光的精华不同日光,夜晚寒气湿气极重,一些白日里不能在日光下净化的物体,到了夜晚便是吸收月光最好的时机。
“你说的没错,其实所谓冷暖玉棋子的秘密还是源自于棋子本身,所谓万变不离其宗,冷暖玉棋子原本就是两种不同类型的棋子,只是纹理和质地相似,才会令人误以为是一种玉石产生了两种不同的冷暖反应。”林东曜说到这里,满月恍然大悟。
既然冷暖玉棋子的黑子和白子根本就是两种玉石的话,那令狐平雪所做的自然就是改变她手上棋子的温度,她并非简单地触摸,而是在掌心上做了什么手脚,经过她手的棋子一时半会看不出问题,可经过吸收月光精华之后,慢慢的就会呈现出同样的反应。
“可令狐平雪手上拿着的究竟是什么?”
满月好奇的问着林东曜。
要想解开整道题的答案,就差知道这一点了。
林东曜唇角噙着一抹浅浅的弧度,瞳仁深深,清俊面庞是难得的轻松安然。
“晶粉。”薄唇从容吐出两个字。
“透明水晶的粉末?一来可以吸收月光精华,二来可以暂时改变其他石料的气场,可以造成短暂触觉上的改变。原来如此!”
困扰了满月半个多月的难题终于解开了。
竟然是随处可见的晶粉。
晶粉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不过是制作器皿的粉末而已,这净化一说也是从西域传来。
满月之前就怀疑冷暖玉棋子是赵虞儿带回来的,如今晶粉也与西域扯上了关系,再加上令狐平雪正好是初八的生辰,其实初八只是个幌子,众所周知,月儿最圆的时候其实是满月,如此一来,也就证明满月之前的猜测都对。
这赵虞儿背后若没有一股势力支撑,如何能做到这些?
林东曜没有过多解释,满月已经自己想的差不多了。
“五殿下这算是还我一个人情吗?”满月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走到了窗边。
从二楼雅间上俯瞰下面街道,熙熙攘攘的人潮车水马龙,好不热闹。正因为是在楼上,所以观察楼下的一举一动也极为方便。
林东曜走到她身侧站定,瞳仁落在她清丽面庞上,温和逸出,
“其实就算你不告诉我关于林东合的事情,当我得知冷暖玉棋子的秘密之后,我也会第一时刻告诉你。”
他并没有夸张,冷暖玉棋子的秘密是他刚刚才参透的,所以她的马车停下之后,他几乎是等不及的找到她,要带她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将这个秘密告知她。
他一贯是习惯了独来独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可自从遇到她之后,但凡是牵扯她的事情,他甚至是比对待自己的事情还要上心着急。而之前看到她跟林简的互动,在他心底更是莫名的燃起了一团团的火焰,所以当林简出现在他们身边的时候,他每每都会刻意说一些aimei不清的话,说他是故意也好,霸道也罢,总之,他在面对她的时候,越来越无法轻易掌控自己的心。
连一贯喜欢一个人呆着这一喜好,都因为认识她耳边。
现在他无时无刻不想多跟她接触一下,更加会主动制造机会与她单独相处。
这般感觉,越来越强烈。
“五殿下厚爱了。其实到目前为止,满月与五殿下之间都是配合默契,也希望我们以后可以合作顺利。”
满月笑着看向林东曜,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
林东曜能感觉到她眼中笑意明显未达眼底。
他望着她,眸光深邃。
“就只是合作关系?你没想过要跟我有其他关系吗?”林东曜试探的问着她。
他多多少少清楚她的脾气性情,聪明但不自作聪明,强大但不强势霸道。而她最吸引他的便是她的冷静。
那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魄,带着睥睨天下的漠然气场,就是男儿又有几人能做到。
满月很坚决的摇摇头。
林东曜的眼神黯了黯。
“满月不敢高攀,也无心无力凌驾更高的位子。现在这样便心满意足。”她从容开口,不卑不亢。
“你明显说的不是心里话。”林东曜有些恼她的隐瞒。
明明心底有秘密,有打算,却从不肯泄露半句。
他可以猜透很多事情,唯独她的心,猜来猜去,却是越陷越深。
“五殿下如何想随意吧,满月不过是凡夫俗子,若不是五殿下今日帮忙解围,或许连二殿下都摆脱不了,所以满月实在是没有五殿下想的那么复杂。”
满月如此语气,完全一副我说的都是实话,至于信不信就是你的问题了。
林东曜眉梢挑了挑,不经然叹了口气,语气淡淡的,却有一丝说不出的怜惜情绪。
“以后我不会过多追问还是阻拦你与太子见面,我跟你时间慢慢适应接受,但我的想法已经摆在这里,我想你可以留在我的身边,我需要你。”
最后四个字,我需要你——他说的真诚动人,若是在上一世,当满月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或许会感动的无以为继,因为那时候,林东合也说过,他还不止一次的说过,我需要你,我离不开你,我舍不得你,我不忍你离开,我心疼你付出如此多——
可到头来,又如何?
不还是各种酷刑折磨加身,满眼的嫌恶和杀气!
察觉到满月眼底蓦然流淌出一丝清冷煞气,林东曜上前一步,想要看清楚她眼底此刻真实的情绪。
下一刻,满月从容敛了眼底寒意,瞳仁如水,清亮透彻的落在林东曜脸上。
“五殿下,我不属于任何人,也不属于侯府,更加不属于皇宫。”满月以为自己这么说,林东曜不会再追问了,可他的执着却超出她想象。
“如果你只想一个人的话,我会尽量不打扰你。”他的潜台词便是,只要你肯在我身边,哪怕你不见我,也没有关系。
满月摇着头笑了笑,视线落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五殿下根本就不了解我,更加不明白我宁愿一个人自由自在的,也不要卷入纷纷扰扰的争斗当中。五殿下看看下面——”
满月指着下面街道。
“看到那个一身普通装扮的中年男子了吗?”
“他怎么了?”林东曜顺着满月视线看下去,不明白满月为何突然转移了话题。
“你认不出来也不奇怪,可稍后过来的人你一定认识。”满月语气淡淡的,还带着一丝嘲讽。
那一身平常打扮的中年男子竟是走进了采贵楼,听动静似乎是上了二楼雅间,就在他们的隔壁,只不过雅间隔音效果不错,所以隔壁房间的声音并不容易听到。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林东曜眯了眯寒瞳,过不一会,他的视线当中再次进入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林东合。”林东曜眉头皱起,这时候独自一人走来的林东合正好抬头看上来,不期然间,三个人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二楼雅间敞开的窗户,满月和林东曜并肩站在一起,二人视线同时从林东合身上移开,四目交织,轻声低语,仿佛前一刻看到的林东合就是空气一般。
林东合脚下步子猛地顿住,暗暗咬牙。
从他这个角度要看满月和林东曜就必须仰视他们,这对林东合如此敏感阴郁性格的人来说,无疑是对他的蔑视和侮辱。
可满月和林东曜却根本不理会他,径自自然随意的聊着。
二楼雅间窗前,满月与林东曜四目交织,语出淡然,
“二殿下约了隔壁那人,你想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看他的样貌和穿衣打扮,我没见过这个人。”
“五殿下都认不出来,看来靖亲王的易容术又精进了一层。”满月此话一出,林东曜眼底的震惊可想而知。
他此刻没有任何话说,墨瞳缓缓阖上,下一刻,瞳仁睁开,眼底已然恢复平静。或许惊讶和震撼已经由眼神转移到了心底。
如果那个乔装的中年男子真的是靖亲王的话,那么林东合与靖亲王竟然是盟友吗?
靖亲王可是太后的亲侄子,更加是王爷老来得子最喜爱的小儿子。如果连靖亲王都被林东合收买了,那——
“五殿下不要问我如何知道靖亲王的事情,正所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五殿下若不信,尽可调查。不过靖亲王和二殿下每一次见面,都是目的明确受益匪浅,若五殿下今晚之前没有行动的话,那二殿下的势力会在今晚之后更上一个台阶。”
满月此话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更进一步的点透林东曜。
上一世,她也是在林东合登基之后才知道靖亲王与林东合的关系,后来靖亲王自持功高,处处与林东合作对,但那时林东合才刚刚登基,政局不稳,里忧外患,也就没有多余的精力应对靖亲王,是满月花了整整两年时间才一点点的掏空靖亲王在西域和京都的势力,最后将靖亲王逼出了关外,弹尽粮绝,饮恨自尽。
而这一切,原本应该是林东合做的。
那时的她就是如此单纯到蠢钝的地步。
如今林东曜在此,而林东合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满月自然要抓住这个机会借着林东曜的手破坏林东合与靖亲王之间的阴谋与合作。
通过上次的事情,她已经逐渐取得了林东曜的信任,而她也是一步步循序渐进的将林东合的老底儿暴露在林东曜面前,而不是一下子全都摊开。
她要看着林东合一天一天的折磨难熬,一点一点的眼睁睁的看着他精心建立起来的一切逐渐崩塌瓦解!
如果满月早早的将靖亲王的事情告诉林东曜,他未必相信,所以一步步精妙计算之下令林东曜自己主动走到她的面前,这才是她的最终目的。
不要说她利用了林东曜,她曾发誓,若有来生,无情无心,不怜不爱,对谁亦如此。
——
林东合的确上了二楼雅间,但他自认与靖亲王暗中结盟这三年来,从没有人瞧出破绽。况且靖亲王的易容术已经是炉火纯青,更加不会有问题。
两间雅间,这一边是轻声细语交谈的满月和林东曜。
另一边是面色冷凝心不在焉的林东合。
林东合来了没多久,年政在外面敲门,小声开口,
“殿下,驿站来信。”
能让年政壮起胆子打断林东合和满月相处的事情,必定不是普通事情。
“进来。”林东曜凝眉逸出。
房门打开的时候,满月不动神色的看了眼隔壁。
林东合那边房门紧闭,没有一点动静。
“殿下,娘娘有事找您。”年政口中的娘娘便是林东曜的母妃——安妃。
林东合才刚出现,安妃就派人叫走林东曜,这其中并非没有关联。
林东曜也觉察出一丝异样,当着满月的面却没有提及。
其实他此刻很想带满月回去见见自己的母妃,但是她之前说的话却让林东曜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知道了,退下。”林东曜冲年政挥挥手,明知是十万火急,在满月面前也不表现出来。
“殿下请回吧,别让娘娘等急了。这里满月自己能应付。”这应付自然指的是林东合。
“我将年政留下护送你回驿站。”不由分说,林东曜已经对年政下了命令。
虽然如此有些不妥,但看林东曜坚持的态度,满月没说什么,点点头答应了。
林东曜离去的背影莫名多了一丝沉重。
“令狐大小姐,您还要去哪里?属下护送您。”林东曜走后,年政恭敬出声。
满月摇摇头,与年政随意的聊了几句。
年政是年家少爷,与满月寄宿的贺家不过是一墙之隔。年政没有跟在林东曜身旁的时候,贺姨娘那个花痴的女儿每每喜欢趴在墙头看向隔壁院子的年政。
满月还记得有一次,贺家的梯子坏了,贺姨娘的女儿竟然是踩着满月的肩膀,她沉重的身躯几乎要压垮满月,满月肩头都脱了一层皮。
就只为她要多看年政几眼。
“最近家中是否安好?”满月随意问道。
“一切如常,大小姐挂念了。”
“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晾晒的衣服不小心刮到了你家院子里,当时我很害怕,生怕被你家婆子责骂,谁知正好碰见你母亲,她命人将衣服叠好了还给我,不曾说过一句难听的话,反倒是和颜悦色的问着我话,这份恩情,令我心中温暖了很久。”
虽然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但是在曾经那样的场合下,贺姨娘母女对她又打又骂并不是什么秘密,更何况是一墙之隔的年家,但是年夫人并没有责备她或是瞧不起她,就当年夫人那时是可怜满月,也是保留了最起码的人性。
“令狐大小姐客气了,母亲待人一贯如此。”别看年政年纪轻轻,说话办事却很有分寸,拿捏得当。
“不论如何,还是很感谢她。”
满月说到这里,隔壁雅间的门缓缓打开。
因为林东曜走之后,满月这边的房门就没关上,屋内就只有满月和年政两个人在,确实不适合关门。
房门打开,乔装成普通商人打扮的靖亲王率先走了出来,目不斜视的走下楼,仿佛压根就没看到隔壁房间的满月。
靖亲王多年来长居西域,而西域最出名的除了舞姬,还有一样就是易容术。外人只当靖亲王迷恋西域貌美舞姬,却是不知,靖亲王借着在西域建造舞馆表面养了一群貌美如花的舞姬,实际上却是暗中培养了一批易容高手。
而那些所谓的貌美舞姬当中,就隐藏了至少一半是男子乔装打扮的。
相信这一点,林东曜很快就会查到。
靖亲王下楼后,满月坐在屋内不动。
手中酒杯已经空了,她的酒量并非不行,而是上一世曾经有一次为了帮林东合挡一杯毒酒,为此,在以后每当闻到酒味她都会浑身颤栗,严重的情况下还会晕厥不行。
当时一杯毒酒朝林东合泼来,满月不顾自己安全挡在他的身前,毒酒进了她的眼睛和嘴巴,满月整整在水里泡了一天一夜才将眼睛里面的毒一点点冲淡,可那杯毒酒却是对她的身体造成了致命的伤害。
从那以后,林东合曾假惺惺的关心她,不许她再碰一口酒。
呵——现在想来,上一世,她为林东合连性命都不顾,可他却是将她看做沼中烂泥,地上蝼蚁,一文不值。
林东合走到走到门口站定,空气中飘散着淡淡酒香,林东合眼神暗了暗,一抹阴郁在眼底缓缓漾开。
“怎么令狐大小姐认为,陪着五弟喝酒很有乐趣是吗?”
林东合语出嘲讽,还带着丝丝恨意。
当他看到年政竟然都能跟满月单独相处,且随意自然的聊着,而他每一次接近她的时候,见到的都是她的冷脸。
难道他连一个侍卫都不如?
林东合想进来,可是甫一接触到满月冰冷淡漠的眼神,林东合心底的恨意就会累计叠加。
“我们走吧。”满月冲年政低语一句,旋即起身准备离开。
自始至终都没看林东合一眼。
与他擦身而过的时候,林东合上前一步欲拦住满月,却见年政挡在自己身前。
林东合咬牙道,
“你能拦住我?”
“二殿下,五殿下要属下送令狐大小姐回驿站。”年政如是说。
“你算什么东西?”林东合自然不会将年政放在眼里。
“二殿下既然知道年政身份比不了你,又何必为难一个小小的侍卫呢?传出去是威风了年政还是贬低了二殿下?”满月不屑开口,年政垂眸眼底偷笑,林东合脸色瞬间铁青如霜。
“你站住!令狐满月!”林东合眉头深锁,看向满月的眼神充满了不甘和不忿。
下一刻,在林东合身后窜出了七八个黑衣隐卫,将年政和满月团团围住。
“大小姐小心。”年政也不甘示弱,上前一步将满月护在身后,随即在林东合带来的黑衣隐卫外面也围上了一圈一身墨绿长袍的隐卫。
林东曜走之前面上是只留了年政一个,实际上他除了带走自己身边第一隐卫杨晓黎之外,剩余的隐卫全都留给了满月。
而杨晓黎几乎不曾出现在众人面前,可以说是林东曜身边的最后一道保障。
林东合眼底明显闪过一丝震惊,原本以为故意使计调走了林东曜,只剩下一个年政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谁知林东曜竟然留了这么多人!这显然是林东合始料未及的。
“令狐满月!你以为林东曜还能保护你多久?”林东合冷声开口,原本只是一个年政自然好对付,可现在这么多人,一旦打起来,势必会损失惨重。
林东合只想单独跟满月谈谈,为何就这么难?
“二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五殿下也就保护我到安妃当面与我摊牌为止。呵——今儿安妃突然叫走了五殿下,二殿下安排的如此可疑,可怪不得满月看穿。”
如果不是林东合拦着自己,她也不会当面揭穿他。
果真,林东合的脸色比刚才还要精彩纷呈。
他的确是在背后做了手脚,找人在安妃面前说了几句闲话,安妃召林东曜回去也是为了提醒林东曜与令狐满月保持距离,最好是断绝往来。
可当面被满月如此揭穿,还是林东合始料未及的。
“令狐满月,你以为自己很聪明是不是?”林东合嘴角颤了颤,只有满月知道此刻他的心在发颤。
如林东合这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且多疑阴郁的人,是最容不得别人猜透他心思了,可满月偏偏一击即中。
林东合内心的震撼和恼怒可想而知。
“满月自认不过是普通人,但有些做法实在太肤浅明显,难怪满月会看出来。”满月始终都没正眼瞧林东合一眼,眼底的清冷蔑视深深地刺激着林东合的心。
他怎会听不出来,满月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讽刺他。
“你知道安妃不喜你接近五弟就好!不要再做没必要的接触,不是什么人都会给你机会!不是天底下所有男人都会围着你令狐满月转!”
林东合这话就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从注意到她的第一眼开始,他现在的很多决定都是围着她打转。尽管如此,令狐满月眼中似乎只有林简和林东曜。
明明是曾经不入他眼的女人,原本给她一个妾的身份都不为过,纵然是侯府嫡女又如何?没有强大的支撑,侯府嫡女的下场未必好看到哪里去。
但不过短短几个月,令狐满月这个名字却是迅速崛起,速度之快令他震惊。他已经是第一时间找到她,晓以利害想收为己用,可每一次回应他的就只是她冷漠不屑的拒绝。
他今天故意在安妃面前放风支走了林东曜,就是想给她难堪的,谁知——再次被她看穿!
满月听了林东合的话,眼底冷嘲迭起。
“二殿下何时准备让满月走?现在?还是你也控制不住的围着我转?”
“令狐满月!我以为我说的已经够明白了!你还是在这里跟我装痴卖傻!我不是五弟独来独往惯了,耐心比谁都足!反正他的指婚也不会是自己说了算,现在给你再多承诺,到头来都可以翻脸不认!我也不是太子闲着也是闲着,没事逗逗你,你还当真可以做着太子妃的梦!令狐满月!我没有那么好的耐心!有些话只给你说一遍!”
林东合眼底一瞬间泥浆翻涌。
“林东合!是应该我来说!有些话我对你只说一遍!在你面前,我更加没有耐心!你也别在我面前装大尾巴狼!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人对我如何,不比你过问,你也过问不起!如果你有本事过问太子和五殿下的事情,也就没必要暗中派人在安非面前摆弄是非了!五殿下的指婚是不是他自己做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的指婚也不是你自己心甘情愿挑选的!你都无力抗衡,还在这里五十步笑百步!你又能自己做主了什么?
至少我令狐满月现在可以自己做主离开或是留下!既然你想强行留我,那我也不吝啬用一下五殿下的人!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别在那里只会给自己的嘴巴过年瘾!”
满月一番话夹枪带棒,字字锥心,对于林东合没有一丝一毫的客气。
这都是林东合自找的,怪不得她!
“年政!交给你了!”
满月冷冷的丢下一句话,转身欲走。
“站住!”
哪知,林东合还是不依不饶。
“看来二殿下耳背!我说话这么大声都听不到是吧!耳朵不好就赶紧医治!小心拖到最后病入膏肓!”
“令狐满月,你真当我不会杀了你?!”
“要杀先过了眼前这一关!你愿意让你辛苦培养出来的隐卫送死我绝不拦着!”
“令狐满月!你嚣张的资本在哪里?”林东合已经气的变了音调,整个身子僵硬如石。
“我没有资本!也懒得嚣张!反正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无所有的不怕你样样都怕失去的!二殿下要继续,奉陪到底!!”
满月与他针锋相对,毫不相让。
“——你!来人!”林东合咬牙冷喝出声,他就不信了!令狐满月真的不怕死!
他到现在还存着一丝侥幸心理,满月是唬他。
她才不过十四岁的年纪,何来这般气魄和胆识?
他还没见过有真正不怕死的!比起未来可能享受到的荣华富贵,她就真舍得不顾一切?
“年政!如果我今天看到你少出了一分力气,回去一定告诉林东曜让他将你吊起来打!”
满月冷睨了年政一眼。
年政嘴角狠狠地抽了抽,后背却是冒出阵阵寒气。他跟在五殿下身边这些年,还没听过有人这样下令的!
这哪里是命令,简直就是威胁!
吊起来打?
这话稍后要是传到五殿下耳朵里,年政真担心就算自己没做错,殿下为了让大小姐见识一下什么是吊起来打,会毫不犹豫的拿他试验一番。
年政只觉得,令狐大小姐此刻的眼神说不出的骇人冰封,纵使他见惯了大场面,此时此刻也不得不承认,令狐大小姐的眼神是他未曾见过的犀利决绝。
年政开始渐渐明白,为何五殿下对令狐大小姐如此上心!
纵观整个□□,的确没有任何一个少女能衬得起这般睥睨天下的气势和魄力。也只有五殿下站在她身边,才能一点点融化她周身冰封戾气。
不过五殿下也不过才融化了一点而已。
“大小姐放心,年政定不辱使命!”
年政眼底沉着冷静坚决。
他觉得令狐满月四个字这一刻比五殿下的名号都要来的可怕且响亮。
满月与年政这一唱一和的,看在林东合眼中就是往他脸上甩巴掌,一边甩还一边讽刺他,五殿下就是我令狐满月的靠山,你又能如何?
林东合的心极为敏感多疑,如此情景自然是对他最大的刺激。
可这刺激还未停止,接下来才是真正刺激他的时候。
“月儿,本太子在楼下可就听到你的声音了,这是谁如此不开眼的惹了你,告诉本太子,我替你阉了他。”
一声慵懒温润的声音柔柔响起,一道颀长优雅的身影缓缓走上二楼,暗黄色锦袍在正午骄阳下闪烁夺目高贵光芒,紫玉金冠闪闪发光,将他温润面庞映衬多了一分霸气一分傲然。
林简迈着大步,从容走到满月身旁站定,手中折扇优雅摇着,瞳仁含笑,眼底却是难以形容的冰冷寒气。
随着林简出现,林东合脸色变了好几变,最后呈现出的一种诡异的安静。
满月此刻不得不佩服林东合的隐忍,连林简放话要阉了他都能忍!
林东合的隐忍能力的确非常人所能比。
若不是因为如此,上一世的他最终也不会铲除了太子、林东曜、林南徳等人最终登基为王。
不过听林简如此说,满月还是觉得心中解恨。
林东合此刻脸色越是平静,他心底的震撼和恨意就越重。
“太子殿下。”林东合微微欠身,语气听似平和,可不经意泄出的沙哑还是暴露了他极力压抑的怒火。
“二弟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吗?是哪个不开眼的惹了本太子的心肝宝贝,赶紧告诉本太子,定将他阉了做太监。”
林简很少在满月面前自称本太子,一旦他换了一种口气的话,那么他此刻心底的怒火不亚于林东合。
只是面上不会让满月看到他怒放冲冠的样子。
他脸上笑容越灿烂,投影在林东合眼底的冰冷杀气越重。
“太子殿下,刚才不过是与令狐大小姐闲话家常,令狐大小姐可能是习惯了如此语气说话,我不会怪罪她的。”
林东合脸皮厚的可以当城墙用了。
满月此刻也不生气,冲林简莞尔一笑,如此明媚笑容注定又刺激了林东合的心。
“太子殿下真要将得罪我的人阉了做太监吗?”满月完全是一副无辜好奇的表情,虽然林简很清楚她又在演戏,她越是笑的灿烂纯粹,这一步棋就走的越加狠绝无情。
不过明知是一回事,心甘情愿被她利用又是另一回事。
这世上除了死去的唯爱公主,也就只剩下一个令狐满月能让他如此甘愿了。
“这是自然。惹了你的,本太子绝不放过。”
最后四个字他故意加重了语气,此刻给林东合的感觉就好像是在他脖子上架了一把刀,锋利无比的刀刃随时都会划破他的咽喉,静静看他流干鲜血。
太子虽然有时候是任性妄为了一些,但也不是轻易就能被看穿和设计的角色。
——
满月与林简一同离开,林东合望着二人背影。眼底的阴郁缓缓溢出一丝杀气。
他以为自己隐藏的很深了,却没想到令狐满月竟然比他还能做到不声不响的赢得了一切。
越是如此,他越是不会放过。
令狐满月他要定了!
——
马车上,满月与林简面对面坐着。
马车内布置的舒适雅致,没有过多装饰和奢华,清幽淡然,倒是很附和满月喜欢的感觉。
“喜欢吗?”林简端起杯子,品了一口香茗。
“太子殿下不是陪着皇上和太后吗?”满月没有回答林简的问题。
这马车她喜欢又能如何,不喜欢也改变不了什么。
林简眼神暗了暗,沉声逸出,
“一开始的确是陪着父皇的,可等了一会五弟和二弟都没来,我如何能放心?”林简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林东曜和林东合都不出现,他已经猜出了一二。
“刚才多谢太子殿下及时出手,要不然今儿损失惨重的可就是五殿下了。”满月清淡出声,林简静静听着,眼底流淌未名的情愫。
“这么说,五弟是欠了我一个人情吗?”林简身子侧了侧,朝满月身边靠近了一些。
“太子殿下与五殿下终究是兄弟,不比我这个外人,不是吗?”满月想提醒林简的是,至少目前来说,林东曜并未表现出对于太子之位的虎视眈眈,或许如林东曜的性情,未必就真的想一统天下,反倒是安妃的想法占据了主导。
“五弟为人性情冷酷淡漠,不过这些年来却不曾做过出格的举动。不过二弟为人更加小心翼翼,若说有威胁性,二弟似乎——”
“太子,咬人的狗不乱叫,肚子里有牙才是真的害人不浅。五殿下起码都搁在表面上,二殿下呢?呵——被你比作阉ren都不恼火,这等隐忍——世上有几人能做到?”
满月的话林简都明白,只是听满月这般语气,林简会认为她是在为林东曜说好话。
尽管她说的都是事实,林简心中此刻也很不是滋味。
“二弟从小失去的多过得到的,久而久之,为人处世都是分外小心翼翼,这也不足为奇。可五弟却有父皇的宠爱,就是太后虽然不喜安妃,但是对五弟也不曾有过怠慢。这些——二弟都未曾得到过。
不仅如此,二弟还要担负起照顾老八的责任,若是换做其他人,只怕没有这么好的心境能够坦然接受。”
“殿下,你怎么知道二殿下是坦然接受?你又如何知道他失去的比得到的多?你且看吧——稍后你会见识到真正的林东合。”
满月这会子也不急着揭穿林东合背后隐藏的诸多势力,林简不同于林东曜,有时处事过于随心所欲了一些,所以有些可以提醒林东曜的,却不适合放在林简身上。
“你似乎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林东合?”林简不动声色的望着她,话有所指。
“也许是我从小就被老夫人扔在小县城的远房亲戚家,看惯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见的最多的就是贺姨娘的当面一套背地一套,所以对于有些人的隐藏,是我敏感也好,怀疑也罢,太子殿下不必多想我是不是针对什么人或是袒护什么人,我也只是说出自己的直观感受罢了,与感情无关。”
满月知道林简误会什么,虽然她不是一个喜欢解释的人,但现在这节骨眼上,还是让林简清楚明白的好。
接下来林东曜将集中对付靖亲王,若是这期间林简从中做了什么的话,势必会影响最终的效果。
在对付林东合的时候,满月绝不会手软,更加不允许有任何差错她眼皮子底下发生。
所以打消林简的误会是必要的。
而满月故意提到自己曾经在贺家遭遇过的不公,也是在不知不觉之中转移了林简的注意力。
果然——
林简在听到她诉说以前的事情时,眉头不自然的皱了起来,神色也不知不觉变得凝重。
“老五的那个侍卫不就是贺家邻居吗?那年家以前有没有?”林简沉声问着满月,尽管之前已经调查了很多关于贺家年家的事情,但林简还是希望从满月口中听到事实。
“年家并没有人为难我。”满月淡淡逸出。
林简眼眸闪了闪,虽然没说话,但心里却思量了很多。
“你在贺家近六年的时间,发生过很多事情是吗?”林简话有所指。
“在贺家没什么好的事情发生,若殿下执意问下去,都是些不好的回忆,殿下又是否愿意听?”
满月此刻的语气淡淡的,不起波澜。
如果不是一遭重生,或许她已经在几个月前死在贺姨娘和她女儿手里了。
“好,不提。”今儿的林简与平时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尽管满月心里有所疑惑,却没有问起。
林间的性子说到底是有些飘忽不定且随心所欲的,也许今天是这样,明天就会换成别的样子,满月并不觉得自己对林简来说有多么特殊。
有很多事不能只听,还要看到了最关键那一刻,是谁还站在她身旁。
马车距离驿站还有一段距离,满月就让林简停车,先行下车。
“我跟你一起。”林简也一起走出马车,年政就站在马车不远处,面沉如水,尽忠职守。
“殿下出来有一阵子了,皇上和太后会着急的。”满月轻声劝着林简。
“他们才刚见了我,着急又能到哪里去。我才跟你说了没几句话,说到底还是你不想跟我单独相处。”林简脸色微微一沉,尽管心底并没有丝毫责备满月的意思,可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却在这一刻隐隐爆发。
“殿下,驿站周围耳目众多,这往后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满月只想安静度过这十几天,殿下见谅。”满月说的都是实话,如果她跟林简一块回去的话,不等到了晚上,太后就会把她叫过去。
“之前你跟老五一起走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看见了。所以——”
“所以安妃才会派人来叫走了五殿下,但那是安妃的事情,况且五殿下当初是帮我解围的,后来安妃一声令下,五殿下不也回去了吗?刚刚太子殿下也帮我解围,现在我只是不想令以后的日子招惹太多流言蜚语罢了。”
满月的语气越是清淡随意,林简心底的矛盾越重。
如此一来,他回感觉自己跟满月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原本就停滞不前的关系,在此刻无端再次蒙上了一层疏离淡漠的气息。
“其实有时候,我在想,我一味的想将你留在身边,而我又是否具备可以保护你的能力和真正的权利,有时候,我的确随心所欲了一些,但在面对你的问题上,我没有一次是轻浮简单的下决定,但你的顾虑又让我无从辩解!
如果我一次次强行找到太后或是父皇要将你留在身边,我的需求越强烈,你的危险便越大,我能说服自己所有对你的情感,目前来说,却无法说服父皇和太后按照我的意愿,终究是我还不够强大,所拥有的不足以保护你,照顾你。”
林简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说出这种话来。
他也从未想过,会如此清晰的剖析自己的现状还有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如果不是满月的出现,或许他这辈子都不会有看透自己心的一天,也更加不会学不会如平常人一般面对现实和眼前一切。
满月听了林简的话,却不由得皱了下眉头,
“殿下身份特殊,在宫中十八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要永远烂在肚子里,绝对要比满月清楚,殿下的心里话对满月说说就罢了,至于其他场合,殿下只需一招不变应万变,不论是二殿下还是三殿下,暂时都寻不到太子的软肋下手。”
满月的话令林简脸上表情阴晴不定。
“你似乎一直都在偏护老五?”满月越是不提到林东曜,林简心底越加敏感。
“并非偏护,而是将□□京都未来一年内的局势说给太子殿下听。林东合暗中忙于建立自己的事业,为的是他日对其他皇子进行致命一击,而三殿下也并非省油的灯,关键时刻可以毫不犹豫的投靠林东合身边,将来进可是林东合的傀儡,退却又可以与林东合并肩作战,至于五殿下,他的性情始终还是洒脱冷漠了一些,他并不是主动争取的人,所以在□□局势未发展巨大变化之前,五殿下不会采取任何过激或是危害到太子殿下的举动。这一点,殿下也多少明白。”
“我现在最明白的就是,老五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完全不同于其他人,而我就被你化作是与二弟三弟一类的角色,是不是?”
“殿下这么想,满月也没办法解释了。”
满月只是就事论事,她米办法阻止林简的想法。
“殿下,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既然殿下不认可满月的话,不如等过些日子再谈论,到时候说不定满月就改变自己的看法了,也或者太子殿下想通了呢?”
满月多少清楚林简的脾气,倔强起来很难说得通。
况且他现在认准了自己偏护林东曜,若是继续说下去,他会更加钻牛角尖。
“也许过些日子老五在你心目中又多了很多数不清的优点!”林简语气凉凉的,看向满月的眼神却充满了无奈和萧瑟。
自从上一次晚上在侯府目睹她和林东曜在一起的情景,林简心中始终是一个疙瘩,尽管他也知道,有些话是林东曜故意说出来的,可他那个一贯冷酷无情的五弟什么时候对女人上过心?
不说是半夜三更的出现,就是近身说话的时候都很少。
正是林东曜对待满月的这份特别,才是林简真正无法接受的。
“殿下——”
“什么人?!”
正当满月要结束今儿的谈话时,一道低喝来自苏康。
“啊!!”女子的尖叫声突然响起,这声音满月再熟悉不过了,来自令狐秋雨。
“我——我是令狐满月的妹妹!我——我有话跟她说。”令狐秋雨此刻面红耳赤的瞪着苏康,结结巴巴的解释着,脸上的表情却是气急败坏的。
她一个人在驿站待了一会,一个世家千金都不认识,也没有人搭理她,看她的眼神也大都是不屑一顾的,令狐秋雨又不敢大声喧哗,只能偷偷跑出来找满月。
明明是远远地看到了满月和太子在说话,原本想凑上来与林简套近乎,谁知苏康突然从暗处窜出来,吓得令狐秋雨差点坐地上去。
“苏康,不得无礼。”林简沉声下令。
苏康急忙退下。
林简看出来,满月对令狐秋雨面上虽然冷冷淡淡的,但是这份冷淡却不同于她对侯府其他人的感觉,似乎是对令狐秋雨还是有一丝感情的。或许源于她与令狐秋雨都是早早的被赶出了侯府。
而令狐秋雨则是两三岁的时候就在外面吃尽了苦头,满月对她,多少还算是客气的,至少有些话,满月会对她说,而绝对不会对令狐子璐和令狐平雪说。
令狐秋雨朝苏康哼了一声,原本还想大摇大摆的走过来,可是一看到满月冰冷骇人的脸色,不由得就想起了她拿着匕首在自己脸上比划来比划去的可怕场景,令狐秋雨担心自己稍后做错了什么,就会真的被令狐满月一刀子划在脸上了。
这之前太子和五殿下可都是见死不救的。她一点胜算都没有。
令狐秋雨算是安分的一步步挪到了满月身前。
“你把我一个人留在驿站,我——我谁也不认识,连话都不敢说,生怕说错了得罪人,可算是找到你了,我饿了,想吃东西,可侯府的马车都找不到,丫鬟也不知道去哪里偷懒了,刚才远远地看到你,所以就——”令狐秋雨说话的功夫,一直偷偷地望向林简。
眼底却是说不出的赞叹和唏嘘。
这就是未来一统□□的君王啊!气质优雅尊贵,举手投足之间皆是令人着迷的从容不迫,精致俊雅的五官在融融暖阳下,投影出一圈迷离光晕,单是看上一眼,都会让她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令狐秋雨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能带给她如此感觉。
她只觉得自己在林简面前渺小的连地上的尘土都不如!反而是令狐满月与林简并肩而立的时候,无论是神情举止都给人一种般配合适的感觉。
或许,这就是令狐满月的气场和历练。
正是她深深缺乏的。
令狐秋雨很清楚,自己跟令狐满月之间差了不是一点。
而她也很明白,像是林简这般身份地位,也不可能多看她一眼,如今允许她近身,不过是看在令狐满月的面子上。
令狐秋雨不做这种不切实际的梦,她知道,就算是抓在手里的,也有可能不是自己的,所以没有什么是亘古不变的。
这一点,她不像丁菊茗和宋筱悠,距离越远,越不舍得放弃。
她从小过惯了苦日子,有时候眼前的一个馒头胜过一里外的一顿饱餐,也许她已经没有力气走到一里外去吃那顿饱餐了,距离她很远的美酒佳肴又如何?就算她拼尽了最后一口力气走过去,也都变成了残羹冷炙了,说不定她连吃的力气都没有就倒下了。
令狐秋雨心中感叹是一方面,切实才是最重要的。
满月听了她的话,脸上表情淡淡的,旋即转而看向林简,
“太子殿下请回吧,满月带妹妹先走了。”满月与林简轻声告别,她在面对他时的云淡风轻才是最令他失落的。
这说明他只不过是她身边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合作伙伴罢了。
“你先回吧,今晚会在驿站留宿一晚,明天一早出发。”语毕,林简淡然转身,纵使他有意隐藏自己此刻的情绪,却也忍不住会在满月面前流露出他的黯然和失落。
满月与令狐秋雨并肩走回驿站。
天渐渐阴沉下来。
前一刻还是骄阳似火,这会子却是雾气朦胧,好像随时要下雨一般。
二人回到安排的屋中,令狐秋雨憋了一路的话,忍不住一股脑的全都倒了出来。
“大姐,你又是跟太子熟稔,又是跟五殿下有说有笑的,还有那个二殿下,明显也是有意接近你的,其实你说的都对,我的性子的确是应该改一改,可你什么也不教我,我既不会穿衣打扮也不懂迎来送往,以后我犯了错不还是要连累你吗?现在怎么看我比你都差远了,不是吗?”
满月只是安静听着,抬头看着外面苍茫暮色,虽然只是留宿一晚,却未必太平。
刚才进院子的时候她就留意到隔壁院子有人探头探脑的四下看着,见她进了院子,明显是立刻躲了起来。
这暗中观察她的人并非林东曜和林简的人,今儿来的人不少,很多都是她的旧识,看来今晚或是明儿一早最少会有一场好戏。
见满月不说话,令狐秋雨不觉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喂,我跟你说话呢。”
满月抬眼扫了她一眼,只一眼,令狐秋雨身子一凛,不由自主的想到被满月用匕首逼着的场景,当即降低了音量。
“我——我也只是好奇罢了,想知道你怎么有这么大的魅力,可以让太子和五殿下都对你亲睐有加。我怎么就不行?”
“你想知道?”满月清冷出声。
“当然了!”令狐秋雨上前一步,定定的看向满月。
“很简单,少说多做!如果你从现在开始能忍住不说话,一直到明天正午出发,我就告诉你。”
“你这是跟我谈条件!”令狐秋雨不满的嘟囔着,不让她说话,还不如杀了她!
“如果要我教你,刚才就是你到明天出发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否则一切免谈。”语毕,满月起身朝里面走去,将令狐秋雨一个人扔在外面。
“——”令狐秋雨嘴巴张了好几下,虽然觉得自己未必能办到,但她真的不想如此下去,就算不能得到林简和林东曜的青睐,至少不要再受老夫人和二夫人的摆布。
——
如此一夜,令狐秋雨倒是难得的安生无语。
到了夜里,下起了雨,雨声哗哗。
听着雨声,满月的思绪时而混沌,时而清晰。
混沌时仿佛回到了上一世,恩怨情仇痛苦折磨一一呈现出来,清晰的时候很清楚自己现在正在做什么,却又有一种看不到前方道路的模糊感觉。
就如同此刻的雨夜,前方一片迷茫混沌,等着她如履薄冰的走过每一步。到了下半夜,满月忽然觉得一股窒息的感觉传遍全身,她蹭的一下坐了起来。
隔壁房间,令狐秋雨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她隐隐感觉刚才似乎是有人经过自己房门口,可因为下雨了,脚步声混杂着雨声,并不那么清楚,也可能是她听错了。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满月起身走到窗前,丝丝凉意从窗棱缝隙中吹拂起来,她更加没了睡意,总觉得自己刚才并非幻觉,而是真的有人经过。
窗户推开,冷风夹杂着冷雨扑面而来,对面屋檐上有人影一闪而过,满月眼神一凛,下一刻却是不动声色的关上了窗户。
人影是朝着后山而去的。
这驿站后山是著名的虎斓山,山上圈养了两只斑斓猛虎,每年的秋冬季节皇上都会到虎斓山一游,如今还不到秋季,猛虎还在笼中。
满月回到房中,早已没了睡意。
被刚才冷风吹拂面颊,整个人瞬间恢复了清醒。
不管之前究竟是混沌还是迷茫,这一刻她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
次日一早,皇上和太后以及一众妃嫔的马车先行离开。
满月洗漱之后,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再回头就找不到令狐秋雨,联想到昨夜蹊跷一幕,满月心下微微一沉。
“铁英。”
“大小姐。”铁英听到满月的声音,即刻从暗处走出。
“四小姐呢?”
“回大小姐,刚见她走出院子,像是散步去了。”铁英如是说。
“昨晚有什么发现?”满月这会子已经隐隐觉出不对。如果有人要对付她,在这节骨眼上,或许不会明着对她不利,但是从令狐秋雨身上下手却是个相对安全的法子。
“昨晚驿站各路高手都有,一开始看似都是各自为政,但到了下半夜就有些混乱,隔壁院子甚至传出了高手打斗的声音,因为要护在大小姐身边,铁英就没过去。”
“隔壁住的不就是令丁菊茗和宋筱悠?”满月若有所思的开口。
“是,大小姐。”
“铁英,你想办法接近尚墨欣身边,传话给她,就说我有话对她说。”满月沉声命令铁英,铁英点头,即刻离开。
原本满月昨晚看到的有人影去了虎斓山的方向,而铁英却听到有高手在隔壁院子打斗,满月此刻还不知道自己猜测的是对是错,不过令狐秋雨八成是出事了。
一盏茶的功夫,铁英匆匆回来。
“大小姐,你真是神了,你怎么知道欣妃的人昨晚上失踪了?欣妃说她昨晚想派人到你的院子提醒你今天小心,但派出去的人一晚上没回来,欣妃因为要陪在皇上身边,不方便带太多人在身边,更加不能让皇上知道太多,皇上先行出发了,而欣妃特意留下来说是收拾东西,其实是等大小姐。”
铁英对满月已经是说不出的佩服。
怎么大小姐就能算到昨晚隔壁院子的打斗声跟欣妃有关!
“皇上每次来虎斓山都会去后山观虎,去年带的是安妃,前年带的是皇后,大前年带的是静妃。皇上每年带了谁,其实都是这一年受宠的风向标。安妃是唯一一个敢与太后作对的后宫嫔妃,去年更是公然与太后闹了不下两三次,安妃在风口浪尖上,皇上自然要带着她,哪怕是演戏也要给其他人看,前年带着皇后是因为朝中议论纷纷,说是五殿下的风头似乎是要盖过太子,皇上带着皇后,也是堵住了悠悠众口,五殿下再受宠,太子不会废。至于大前年的静妃,则是因为静妃曾舍弃自己儿子的性命为了皇上,大前年又是静妃大病初愈之际,皇上带着静妃也算是给她一个安慰。
而今年虽然还不是观赏猛虎的时候,但皇上既然来了就没有不去看一眼的理由,皇上今年十之八九会带着欣妃,这一次不是因为平衡朝堂权利或是其他原因,而是纯粹对于尚墨欣的喜爱,皇上如此宠爱尚墨欣,势必会给她带来数不尽的麻烦,如果这时候有人想要对付我或是尚墨欣,那昨晚那一出就是一箭双雕。”
满月如此说,铁英只觉得后背一凛,冷风阵阵。
怎么才在驿站住了一晚上,就会发生这么大的事。
“大小姐,欣妃娘娘让属下告诉大小姐,昨儿大小姐还未回来之前,她的人在大小姐院子周围看到丁菊茗和宋筱悠鬼鬼祟祟的走了好几圈,虽然没进来,但欣妃觉得她们形迹可疑,昨儿想派人过来通知大小姐,谁知——”
“果真是丁菊茗和宋筱悠。”
满月了然,点点头。
“大小姐,丁菊茗和宋筱悠都是跟大小姐和欣妃娘娘一同参加选妃宴的,如今欣妃成为皇上的妃子,而大小姐又是六品女官,她们二人为侧妃,心中不忿所以借机报复吗?可——她们有如此大的胆子吗?一箭双雕?”
铁英的顾虑不无道理。
就目前来看,丁菊茗和宋筱悠虽然各自有些小聪明,也都对指婚不满,但让她们同时对付满月和尚墨欣,她们未必有这个本事和胆量。
今儿随皇上一同出行的人当中,对满月不满的大有人在,安妃、林东合、林冉,而对尚墨欣不满的也大有人在,皇后、太后、瑾妃、惠妃,都是如此。
“大小姐,您想到什么了?”见满月眼睛一亮,铁英好奇的看着她。
“铁英,如果稍后欣妃出了意外,被猛虎抓伤或是因为旁人的原因遭遇猛虎偷袭,那么最倒霉的是谁?”满月如有所思的看着铁英。
“大小姐——您的意思是她们想借刀杀人!”
铁英恍然大悟,脸色狠狠变了变。
“真是歹毒!”
铁英脸色都变了。
“那你知道借刀杀人这一招如何破解?”满月眯了眯寒瞳,眼底一抹清冷流光如刀似箭,萧寒而起。
满月走出院子的时候,雨还在下。
天空灰蒙蒙的,压得人有些透不过气的感觉。
惜梦为满月撑着伞,满月正准备走上马车,不远处,铁英伞都没打,急匆匆的朝这边跑来。
“大小姐!我到处找遍了都不见四小姐,打听了一圈有人看到她去了后山,昨儿下了一夜雨,会不会是去后山玩耍不小心掉下山涧了?”
铁英说的危言耸听的,惜梦听了害怕的看向满月,
“大小姐,怎么办啊?四小姐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不用管她,这么大的人了,腿长在她自己身上,我们管不了。我们走。”满月抬脚就要走上马车,身后却传来一道嘲讽的声音,
“你们都听到了没有?侯府的大小姐连自己妹妹生死都不顾,这下了一夜雨,要真是不小心失足掉下山涧的话,现在赶过去说不定还有救,再晚了可就是故意的谋财害命了!”
“以前就听说侯府的大小姐令三小姐出府,二小姐被关了柴房,啧啧!现在看来,还真是清楚明白了。”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丁菊茗和宋筱悠。
二人一唱一和,身后还跟了一众丫鬟婆子,算起来时辰刚刚好。
丁菊茗和宋筱悠都站在拱门下,都没有走进院子。毕竟之前都在满月这里吃过亏,对于满月还是存着一丝惧怕的。
二人都是一番盛装打扮,有丫鬟为她们撑着伞,透过雨帘小心翼翼的观察满月脸上的表情。
“大小姐,四小姐出去之前也没说一声,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要是出了事的话,回去如何——”
“大小姐,要不奴婢去后山找找吧。”
惜梦和铁英都是犹犹豫豫的神情看向满月。
正在这时,两道身影同时出现在院中,穿过雨帘朝满月走来。
甫一看到出现的两道挺拔身影,丁菊茗和宋筱悠顿时闭了嘴,一个眼神哀怨黯淡,一个满怀期待希望。
林简换了一身烟青色便装,白玉腰带,青色靴子,靴子上镶嵌着同色的上等白玉,在如此朦胧阴郁的天色下,白玉散发瓷白柔润的光泽,像极了林简给人一贯的气质,温柔润泽。
而林简则是难得的换了一身优雅神秘的紫色长衫,紫玉腰带,紫玉靴子,衬托的修长身材更加挺拔颀长,如墨青丝整齐的被一根翠色发簪束起,清眸皓然,莹然流动。
二人同时出现,令原本萧瑟清冷的小院,顿时添了莫名光辉熠熠。
“令狐秋雨不见了?”林简上前一步,眸子望向满月。
拱门下,丁菊茗眼巴巴的瞅着看向这边,可林简明知道她站在那里,却不曾多看一眼,就连眼角的余光也不曾看过她的方向。
这一刻,丁菊茗觉得自己的身子莫名发寒,虽然没有雨水落在身上,可林简的漠视却比任何凄风冷雨带给她的感觉还要强烈。
丁菊茗身旁的宋筱悠也好不到哪里去。
“有人看到她去了后山。”
“我派人去找。”林简毫不犹豫出声。
一旁林东曜只是安静看着。
他跟林简多少都猜出些异样,令狐秋雨突然失踪,以满月的性子不会等到要出发的时候再到处找令狐秋雨,这其中有什么问题,此刻只有满月明白。
“有劳太子殿下。”满月也不多加推辞,旋即转身上了马车。
如今有林简派人找,就堵住了丁菊茗和宋筱悠的嘴巴。
如果连林简都找不到令狐秋雨,那满月也找不到。
见满月一脸安然的上了马车,丁菊茗和宋筱悠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明显很不自然。
透过敞开一半的茜纱窗,满月将二人神情尽收眼底,唇角勾起一抹薄凉冷笑。
计划的第一步都没按照她们预计中进行,接下来,丁菊茗和宋筱悠将更加被动。
马车缓缓前行,车内,满月闭目养神,惜梦长舒口气。
“大小姐,太子殿下和五殿下真的来了。”
“嗯,这多亏了铁英。”满月看了眼前面的两辆马车,一辆是林简的,另一辆是林东曜的。
因为下雨,二人都没有骑马。
“是大小姐神机妙算,我只不过是传话给欣妃罢了。”铁英如是说。
满月令她传话给欣妃,这出戏还需要欣妃配合。既然有人既要害她,又不放过尚墨欣,那么她们二人将计就计联合起来,就足以将这出戏演的精彩绝伦。
“大小姐,我们现在要去哪儿?”惜梦好奇的看着窗外。
“后山。”满月毫不犹豫的开口。
“大小姐,雨越下越大,只怕后山——”
“嗯,就是因为下雨才有效果。”满月呵呵一笑,她难得会露出这般纯粹清幽的笑容,竟一时看的惜梦更加好奇,接下来,自家大小姐准备如何对付丁菊茗和宋筱悠。
其实满月的最终目标并非那二人。
前方第一辆马车内,苏康冒雨赶回来,在车外沉声禀报,
“回殿下,雨太大,一点线索都没有,足迹都被雨水冲刷。”
不仅是足迹难寻,就是依照味道辨别也没有办法,雨这么大,所有有用的线索都冲没了,如果令狐秋雨真的去了后山,现在找人无疑是大海捞针。
“继续派人找。”林简淡淡逸出,明知这是一出戏,却愿意陪着她演下去。
经过昨晚的深思熟虑,林简再次肯定,在自己心目中,令狐满月四个字所代表的地位和重要性,不管她当下是存了太多顾虑和缘由,还是始终无法敞开心扉,如他都会继续付出,唯独在与令狐满月相处的这条道路上,他是如此的坚定不移,不曾怀疑过自己的感情和执着。
所以这一次,即便她是要翻天的节奏,他有预感,却不会阻止。一切任由她发展下去,他有耐心,等到她的真性情暴露出来。
——
第二辆马车,林东曜挥手让年政送了一样东西到第二辆马车。
不一会,年政回来。
雨帽摘下,与年政一模一样的外衣下,却是满月清丽悠然的面庞。
“你用了一招金蝉脱壳转移林简注意力,倒是不担心你自己有麻烦,反倒是将麻烦丢给了我。”林东曜眸光清冷,语气是他一贯的淡漠凉薄。
“殿下懂的不少,我不过是做了个手势,殿下就知道我手势的意思。”满月换下衣服,自然的落在林东曜对面。
不引开林简,难以进行下面的计划。
所以她之前上马车对林东曜打了个手势。
上一世,林东曜曾自创了一套隐卫密语手势,当时是林东合将林东曜逼至绝路的时候偶然得到的,这一世,满月并不完全确定林东曜此刻已经创出这套密语。
如今看来,与她设想的一样。
“这套手势是我去年才创出,你如何得知?”林东曜瞳仁微寒,语气清冷无波,可满月此刻却能感觉到莫名的寒气在四周涌动。
马车外雨声哗哗,二人说话的声音根本穿不出马车,如果林东曜此刻动了杀机,她根本不是林东曜的对手。
“殿下身边除了年政,还有四个经验丰富的隐卫,排名第二的隐金五年前与林东合有过一面之缘。五殿下此次出行也带了隐金吧。”
满月话音落下,林东曜手中酒杯轻然滑落。
在他眼底不由得闪过一丝龟裂。
“隐金跟了我六年!”
如果连隐金都不可靠,那二哥的势力究竟是渗透多深?
“隐金无父无母,表面看身家清白,否则五殿下当日也不会选择将他留在身边重用,五殿下不妨写一封信给隐金,一试就知。”满月此刻表面淡然平稳,其实也是在赌一次。
真真应了那句富贵险中求!
虽然之前她已经逐一取得了林东曜的信任,但从未在林东曜身边挖掘过任何人出来,只有让林东曜真正的认识到林东合渗透了多深在他身边,才能彻底的取得他的信任,也为以后的合作更加方便顺畅。
“如何试?”林东曜此刻是满月熟悉的冷漠薄凉的性子,惜字如金,深沉难懂。
“找人模仿林东合的笔迹,就写四个字:今虎午亭。”
满月知道林东曜手下高手众多,要找出一个模仿林东合字迹的人并不难。
“什么意思?”林东曜语气愈发的低沉。
看向满月的眼神涌动而起的都是复杂深邃的情绪。
“林东合传递情报喜欢用暗语,就是俗称的暗号,而他通常喜欢将时间地点以简短的方式传递。今天虎斓山午时凉亭见面。现在距离午时还有不到半个时辰,五殿下只管安心等着看戏就好。”
满月挑眉看向林东曜。
林东曜对她的信任和怀疑就在这一念之间。
但是通过上一世对林东曜的了解,他的心终究是不如林东合多疑阴毒。
满月弯腰捡起地上白玉杯子,重新放到远处。
林东曜沉默不语。
马车内充斥着哗哗雨声,唯独没有说话的声音。
满月的手即将离开白玉杯子的时候,林东曜突然抬手握住了杯子,他的手掌明显比她的大很多,一半掌心握着白玉杯子,另一半掌心包着满月的手背。
“五殿下,你的决定是说出来的,不是做出来的!”语毕,满月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林东曜却先她一步松开了手。
“说谎的人手是冷的。”林东曜摸完了她的手,若有所思的望着她。
满月眼神闪了闪,下一刻抬手将自己面前白玉杯里的茶水全都泼在了林东曜身前。
“轻薄的人下场是凄惨的!”满月收回手放下杯子,眼皮都不抬一下,就这么泼了林东曜一身。
“shishen的人是要更衣的。”
下一刻,林东曜连身子都不转,当着满月的面换下了外面的紫色长衫。
他是今儿一早看到她穿了一身浅紫色的烟霞长裙,这才临时换上了紫色长衫,谁知刚才下雨没淋湿,上了马车倒被她泼了一身。
满月明显愣了一下,她觉得自己的反应已经够快了,没想到林东曜反应更快。
“你不喜欢我穿这种颜色可直说,下次我换。”林东曜熟练地换上自己一贯穿着的玄金色锦袍,足见他平时也都习惯了自己更衣,不喜旁人的靠近。
可他竟是当着满月的面更衣,没有丝毫避讳和别扭。
一场有趣的暗战,暂时打平。
“映秀。”林东曜换好衣服叫来了四大隐卫中年龄最小的映秀。
原本应该吩咐年政去做的,年政如今正坐在满月的马车里面冒充她。自然不方便出现。
雨声继续。
半个时辰后——
“殿下,隐金去了。”
映秀的声音在马车外模糊的响起,纵使雨声很大,林东曜也听的一清二楚,除非是他自己选择不想听清。
马车内久久沉默。
书信是他模仿了林东合的笔迹写的,映秀今日与隐金一起当值,便趁着隐金不留神的时候将书信留给了隐金,隐金既然去了凉亭,那么——
“他虽然在四大隐卫之中排名第二,但一直是我认为是悟性最高的一个,我还曾想过将来安排年政去其他地方办事的时候,隐金可以代替年政留在我的身边!他是我跟年政一块收下的,因为年龄较大,我想着他留在隐卫之中可以教导其他年轻的隐卫,而年政悟性高,留在我身边也很合适,谁知——”
林东曜的声音沉沉响起。
混杂着嘈杂纷乱的雨声,将他声音之中的暗哑晦涩悉数吞没。
马车外,映秀已经红了眼圈。
隐金如同她的大哥,却是做出了背叛殿下的事情。
虽然映秀现在还不明白事情的完全经过,但那封书信显然是密语书信,隐金既然去了,殿下还说出这番话,结果——不言而喻。
她与隐金在一起训练五年时间,竟然都没怀疑过他。
“三年前,我遭遇刺杀,当时隐金被刺客打落水中,再次找到他已经是三天之后,当时他是顺着河流飘到了下游,还被一户农户收养,我想——如果当时我死了,隐金就可以回到林东合身边,正因为我每次,隐金的任务没有完成,所以才再次出现!
一年前,我乘坐马车前往北辽,马车路上失控,车子朝悬崖边冲去,隐金冲马车上摔了下去昏迷不醒,那时他并不知道我在另一辆马车上声东击西,但那时我并没有怀疑他,只当是有人暗中刺杀我!”
林东曜娓娓道来,语气和神情都无法保持平静,满月第一次听到他的语气之中带着痛心和jidong。
“拿下。”林东曜沉声下令。
简单两个字,却犹如在他心尖刺了一刀的感觉。
他会派人调查当初救了隐金一命的农户,也会全面调查隐金的背景。
但无论如何,此时此刻下了决定的他,都不会好受。
映秀得令转身离开。
马车内再次归于诡异的静谧。
“我是不是不能问你如何得知这一切?”林东曜看向满月的眸子,此刻萌了一层薄雾般看不真切。
“殿下只需知道,满月也想背靠大树好乘凉,但满月也有自己的原则,满月求自保,却不会随意害人。对于殿下,满月更加不会陷害背叛,仅此而已。”
满月知道林东曜一时半会很难接受这个现实,跟在自己身边五年的隐卫,竟然是林东合的人!林东曜此刻还能忍住不发怒,已属不易。
“隐金知道我一年前设立的密语,林东合自然也知道。看来我要重新部署一下了。”
林东曜最后说的一句话说的很轻,可满月知道,这一句重新部署说的容易,要做起来是何等困难。
林东曜用了五年时间才训练出了一众出色的隐卫,那一套手势密语也是他近几年来的辛苦成果,就这么归于虚无,对他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打击。
“我又欠你一个人情。”林东曜看了满月一眼,唇角勾起却是疲惫苍冷的弧度。
“殿下不用急着还,日后满月用到殿下的时候还多着。”满月如此说,林东曜唇角不由得勾了勾。
“比如今天呢?”她打手势给自己要上自己的马车,想来不仅仅是告诉他隐金的事情这么简单。
“今日之事劳烦不上五殿下,一会到了地方我就下车了,五殿下自便即可。”满月一脸无辜淡定的表情,仿佛她上林东曜马车就是为了高密的。
林东曜眼神闪了闪,沉声道,“利用我的马车作掩护,骗了林简和其他人一路,如今要过河拆桥了?而且还不给我机会还你这个天大的人情!好!你这笔账算到骨子里了!令狐满月!”
林东曜的聪明才智不输林东合,只是他永远比不过林东合的卑鄙阴毒。所以上一世才会输到一无所有。
“五殿下大人大量,不会跟满月计较的。”满月品了一口香茗,至此才松了口气。
林东曜能跟她如此语气说话,就是相信了她的话。
这一次,她也取得了他更近一步的信赖,当林东曜对她说出曾经遭遇刺杀过往的时候,满月已然明白,她与林东曜已经确定站在了一条战线上面!
林东曜看着她,明明心情沉重黯淡,可是看到她此刻一脸无辜平静的表情,心情也逐渐被她感染。
——
马车前行到后山的时候,前面有皇上派人传话,在后山虎斓山庄休息半日再走。
如今雨下的正大,继续前行很容易遇上山体滑坡,而另外的原因则是皇上要带着尚墨欣观看猛虎表演。
林东曜的马车缓缓停下,满月重新换上了年政的衣服,消失在茫茫雨雾之中。
与此同时,另一辆马车内,年政早已不生不息的离开。
因为雨下得太大,其他人也都没看清楚满月马车内何时少了一个人,只看到林东曜这边年政离开了马车,也并未在意。
皇上带着尚墨欣观看猛虎表演,时辰定在傍晚。
一众妃嫔都在各自的院中精心打扮,今日每个人都狼狈不堪,都想在晚上的时候可以艳压众人,再加上又是猛虎表演,美人儿和yeshou的噱头,单是想一想,就令人心潮澎湃。
表演还有一两个时辰开始,对于满月来说,时间并不充裕。
半个时辰后,满月出现在后山猛虎笼不远处的地方,四周都没有遮挡,满月藏在一人多高的杂草从中,紧盯着草丛内的一举一动。
不一会,一抹黑影到了身侧。
“大小姐,没有发现。”
铁英如实禀报。
她将猛虎笼子四周查看了三遍,都没发现令狐秋雨的身影,如果令狐秋雨是被丁菊茗和宋筱悠派人劫走的话,究竟会将她藏在哪里?
驿站里面人来人往,四处都是探子,想藏一个人并不容易。
而令狐秋雨对她们来说还有利用价值,杀人毁尸也不太可能。
“这山上有岩洞或是山洞吗?”满月突然想到了什么。
“大小姐,昨儿你要我检查这座山的时候,在猛虎笼不远处有两个岩洞,我当时还进去看了看,并没有人,但那时候四小姐还未失踪。”
“你去看看,但要小心,看到之后先不要轻举妄动。”满月沉声叮嘱铁英。
如果有人看守令狐秋雨的话,绝对不会只有一个人。
“是,大小姐。”铁英得令转身离开。
与此同时,山庄房间内,惜梦已经穿上了满月的衣服背对着窗户坐在屋内,凝静进进出出似乎在跟她禀报什么,不时地摇摇头。
不远处,丁菊茗和宋筱悠见状,不由相视一眼。
“真如皇后娘娘预料,令狐满月果真是沉得住气。”丁菊茗咬牙切齿的开口,看向不远处“满月”背影的眼神如刀似箭。
“你放心吧,稍后皇后娘娘亲自下令的话,她就必须要出去找人了。”宋筱悠的眼神同样充满恨意。
二人看了每一会,有皇后身边的宫女进了院子送信。
屋内并没有点灯,宫女只在院子里看了眼背影是满月,就将皇后的话传给了凝静。
“今晚的猛虎表演,所有人都要参加,你去通知一下令狐大小姐和四小姐准时出席,不要耽误了时辰。”那宫女说话倒算是客气,就是眼珠溜溜转着看向屋内的动静。
“是,姑姑。”凝静恭敬回礼,面色未变。
待那宫女离开没一会,凝静进屋说了几句话,不远处,丁菊茗和宋筱悠就见“满月”起身离开了屋子,穿过雨帘离开了院子。
二人相视一眼,眼底是无尽得意。
还是皇后娘娘神机妙算,料定了令狐满月不会轻易上当,一旦下令她可能就坐不住了。
——
与此同时,后山草丛内,铁英再次回到满月身边。
“大小姐,四小姐果真关在距离虎笼较远的一个山洞里面,山洞外面有四个人看守。我观察了一会就回来了,没有靠的太近。”
“铁英,那四个人——你有把握吗?”满月沉思片刻,低声逸出。
“那四人虽是一级隐卫,但论暗器,他们根本不是我的对手。”铁英晃了晃手里的银针。
“好,那这里交给你了。”满月在铁英耳边小声说了几句,铁英频频点头。
旋即,满月起身朝另外的方向走去。
雨没有停下的迹象,山路泥泞,一步三滑,满月走回到与惜梦凝静约好的地方,晚宴已经快要开始了。
“大小姐,欣妃娘娘的人已经在我们后面了。”惜梦和凝静此刻也淋成了落汤鸡。
“跟我走。”满月不多说其他,带着二人绕了半个圈,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后院绕回了房间。
丁菊茗和宋筱悠的人跟了一半的时候,其实就已经被惜梦和凝静甩掉了。
尚墨欣的人隐藏在暗处,趁着跟踪惜梦凝静的人不留神,暗中发射了暗器,趁着他们摔倒的功夫,惜梦凝静朝另一边跑去,而尚墨欣的人则是乔装成了惜梦和凝静继续往前走。
丁菊茗和宋筱悠的人一直当在后山泥泞中奔波的人是满月,自然也就不会过多留意满月院子这边。
当二人收到消息,满月和凝静因为寻找令狐秋雨滑下山坡的时候,还在美滋滋的等着皇后奖赏,殊不知,满月此刻已经回到了房间换下了衣服。
“大小姐,派人来送话的是皇后。”惜梦一边为满月擦着头发,一边小声说着。
“皇后?”满月瞳仁闪了闪,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是啊,没想到——皇后如此歹毒的心。”凝静摇头叹口气。
之前她们还都觉得是一直隐在暗处没有露面的安妃,或是平时对大小姐不满最多的瑾妃和惠妃,没想到竟是一脸和暖从不发怒的皇后。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现在知道也不晚!”满月沉声逸出,面上的表现在此刻安静的让凝静和惜梦觉得害怕。
自家小姐的脾气她们多少了解了一些,大小姐越是不动声色,她要对付的人下场越惨!可如今危害大小姐的人是皇后啊,大小姐岂不是很危险?
“今晚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你们怕吗?”满月突然开口问着二人。
几乎是没有任何考虑,二人同时摇头,脸上的表情坚定执着。
“两个傻丫头,不知道命没了可能就一次机会吗?”满月语气淡淡的,清眸自然的看向窗外。
她越是如此,惜梦和凝静越加肯定。
“奴婢二人誓死追随大小姐!”
惜梦和凝静几乎同时开口,如同双生子一般。
满月笑了笑,笑中有泪。
却是倔强的将泪水隐在眼底。
上一世她也有誓死追随她身边的人,到头来,却是一个接着一个被林东合与令狐平雪害死,她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个惨死面前,却无能为力。
所以这一世,她不会轻易掉一滴眼泪!
为了自己,也为了可以为她付出性命的人。
经历一世轮回,她也并非无坚不摧,只是现实面前,她没有力气落泪!
眼泪对她就好比感情一般,同样奢侈的让她连碰触一下都不会。
“好。以后这样的话我不会再问你们,但我也不会让你们陷入危险之中,今天这场仗要笑着赢下来!”
满月眼底含着盈盈笑意,却是令惜梦和凝静莫名心酸的感觉。
——
虎斓山以皇上圈养的两只猛虎命名。
皇上每年秋冬季节都会在此观赏猛虎表演,今年在避暑山庄避暑,又带上了欣妃,原本并没有这个打算,可路过这里的时候却被暴雨困住。
暴雨持续,众人多多少少都是一身狼狈。
丁菊茗和宋筱悠早早的出现在大殿,皇上和太后还没出现,其他妃嫔如欣妃、皇后、瑾妃、惠妃也都没来,至于安妃更是很少在这种场合露面。
宋筱悠和丁菊茗坐定之后,有属下在耳边低声汇报了几句,宋筱悠满意的点点头。
旋即转身对丁菊茗说道,“令狐满月从山坡上滚了下去,根本不用我们出手,现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至于那个令狐秋雨,就更加没有任何抵抗力了,我们只管坐着看戏就行了。”
丁菊茗的目光此刻都在门口的方向,今晚她又可以看见林简了,虽然年底她就要与林东合成亲,但丁菊茗心中,林简永远都是无法替代的。
眼见晚宴快开始了,满月迟迟不出现,宋筱悠越发得意。
正在这时,大殿门口两道身影同时步入。
林东合与林冉并肩前行,丁菊茗和宋筱悠虽然不情愿,却也是乖乖站起来福身迎接。四个人明明是皇上刚刚指婚的对象,却是明显的各怀鬼胎。
丁菊茗惦记着林简,在她眼中,林东合做什么都不如林简。
而宋筱悠更是早早的对林东曜芳心暗许,指婚与林冉,在她心中,还不如林东合。
林冉看向宋筱悠的眼神淡淡的,在她眼中,宋筱悠只能算是清秀端庄,如何能跟倾国倾城的令狐平雪相比?
林东合的目光快速扫了一圈,不见满月,脸色愈发阴沉。
四个人坐定之后,林东曜与林南徳缓步走入大殿。
二人一紫一蓝,分外夺目。
一身紫衣的林东曜周身透着高贵神秘的气质,立体五官,清俊英挺,墨瞳深邃如夜,举手投足之间尽是冷毅萧寒的气息。
宋筱悠眸光哀怨的从林东曜身上移开,旋即低垂下眸子,情绪瞬间低落了下来。经历了一场选妃宴,她已经多多少少过了花痴的时候,如今每每看到光华熠熠的林东曜,宋筱悠心中对于满月都是说不出的深深恨意。
如果不是令狐满月的话,说不定林东曜会看到她的存在,而不像现在,林东曜眼中就只有一个令狐满月。
林南徳如今俨然是林东曜的跟屁虫。
在林南徳眼中,林东合一直都是一个跳梁小丑,明上在父皇和太后面前扮演着好二哥的角色,其实背地里却是对他恨之入骨。不过林东合的隐忍却是出乎林南徳预料的。
反正如此忍耐力,他是做不到。
林南徳走过林东合身边时,眼底带着无辜单纯的笑意,林东合则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如今看似他不用给林南徳做嫁衣了,可是少了林南徳这个掩护,林东合做很多事情反倒是不顺手了。
林南徳与林东合之间的较量,看似已经在之前草草结束,就是林东合也从未想过,未来某一天,林南徳会成为他巨大的威胁。
正因为世事难料,如林东合这般,越是在暗中精心部署好了一切,越是在突然地变故之前输不起。
林东曜坐下后,眸子平视前方,刚才进来之前他就已经知道满月未出现,这大殿上其他人,自然没有能吸引他目光的。
宋筱悠眼角的余光瞥见林东曜完美清俊的侧面,瞳仁狠狠地闪了闪,说不出的心酸不甘在心底满溢涌动。
晚宴快开始的时候,林简与皇上和太后以及皇后等人一同进入大殿。
原本皇上身边的位子,一左一右应该是太后和皇后,可尚墨欣的风头此刻却无人能及。
皇后只能一声不响的坐在太后身侧。
随着皇上一声令下,猛虎表演即将开始。
宋筱悠和丁菊茗环顾四周,仍是不见满月出现,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原本还以为除掉那个令狐满月会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情,却是依仗了一场大雨就将她解决了。
接下来就是对付尚墨欣的好戏了!
宋筱悠和丁菊茗既恨满月,也恨尚墨欣。
这一次与皇后合作可以将二人一网打尽,而且皇后还答应了他们,日后将机会还会令太后出面取消指婚重新指婚,这对宋筱悠和丁菊茗来说,自然是天大的好消息了。
二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况且他们一切都是按照皇后的吩咐,很多事情皇后不方面出头,她们就代替皇后出头,事成之后,皇后以后依仗她们的时候还多着呢。
想到这里,二人心中就惊动不已。
一个可以追寻自己喜欢了多年的林简,一个摆脱窝囊废林冉,自然都是求之不得。
至于皇后,利用的就是她们的这一心理。
这时,盖着红色绒布的虎笼由八个壮汉抬了上来,绒布里面发出阵阵野兽低吼的可怕声音,猛虎明显处于躁动的时刻。
虎笼放下,底部还有一个黑色的木质箱子,用来将虎笼垫高,方便众人更清楚的观赏猛虎表演。
红色绒布还未揭开,虎笼内的躁动已经吓到了不少世家千金。
一部分胆小的世家千金捂着眼睛根本不敢看,还有一部分花容失色浑身发抖。
这时,与瑾妃惠妃并排而坐的令狐泉,眸子在大殿扫了一圈,并没有看到满月和秋雨,令狐泉脸色变了变,虽是细微举动,却被皇后看了个正着。
随着虎笼稳稳搁置在地上,虎笼突然遭受巨大撞击,笼子在原地颤了颤,发出□□撞击金属才会有的震颤声音。
红色绒布在此刻掀起了一角,露出斑斓猛虎的一只锋利爪子。
“啊!好可怕!太吓人了!”
“是啊!光是关在笼子里就如此吓人,不知道一会是什么表演?”
“听说会将猛虎放出来有驯兽表演,距离这么近会不会——”
“你们小点声!不要命了!猛虎表演可是皇上最喜欢看的,你们还敢说三道四的。”
众人议论声越来越小,对于猛虎虽然害怕,但好奇心却明显胜过了惧怕。
随着红色绒布缓缓揭开,一公一母两只斑斓猛虎出现在笼中。
“这猛虎不愧是百兽之王,即便是关在笼子里面也是威严不减,令人心颤。”太后如是说,眼眸转而看向尚墨欣,似乎是有话要对她说。
“不过,再威猛的野兽又能如何,还是无法撼动皇上的威严,皇上喜欢,就将它圈养起来,不外乎看它表演欣赏它的与众不同,但猛虎与皇上的距离始终不可能太近,纵使驯化成了家猫,也不是正统家猫。”
太后说这话的时候,是冲着尚墨欣的方向。
如今皇上对尚墨欣的宠爱渐渐地也超出了太后的容忍,太后为皇后出头,也不为过。
尚墨欣面容清冷,看了眼太后身侧的皇后,旋即冷冷道,
“既然如此,那稍后就抓一只家猫进来与这猛虎对决一出如何?相信会很有趣。是不是,皇后?”
尚墨欣直接越过了太后看向皇后。
皇后此刻仍是一副贤良淑德的架势,做足了母仪天下的样本。
就是这样的皇后,却是在背后做足了手段!如果令狐大小姐及时发现端倪,只怕今晚这出戏,也没人配合她演下去!
皇后的心其实比任何人都歹毒!
尚墨欣此刻还不知道,唯爱公主的死也跟皇后有关,若她知道的话,只怕不会只用歹毒二字来形容皇后。
皇后脸上闪过一抹无措,旋即稳下身心,淡淡道,
“本宫只希望六宫安稳,皇上省心,太后安康,其他的——没有想太多。”皇后此番表情和语气配合的天衣无缝,反倒是显得尚墨欣咄咄逼人了。
这倒没什么关系,反正尚墨欣也是故意如此说的!接下来的好戏才是重点!
此刻脸色最难看的却是太后。
尚墨欣才受宠几天就如此没上没下了?就算那个身家显赫的安妃,也是安生了几年之后才敢上蹿下跳的!这个尚墨欣终究是年轻了,太没分寸了!
“欣儿,好好看戏。”
皇上眉头轻蹙了一下,虽然有些责备尚墨欣的语气,可眼神流淌出来的却是对尚墨欣的浓浓宠护。
皇后在一旁见了,心中酸楚难言。
“是,皇上。反正我也不是真的想看家猫斗猛虎。”尚墨欣自顾自的嘟囔了一句,声音虽然不高,太后和皇后却是都听到了。
太后脸色瞬间拉了下来。
皇后则是装作没听见,俯身亲自为太后添茶。
如此都不生气,皇后的隐忍不输林东合。
而皇上则是听见了当没听见。
“展滔,可以开始了。”皇上沉声下令,正在这时,皇后突然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的开口道,
“怎么今儿不见皇上才封的六品女官令狐满月呢?听说侯府来了两位千金,怎么一个都不见?”
皇后话音落下,太后若有所思的看了皇后一眼,旋即凝眉道,
“太不像话了!皇上邀请众人观赏猛虎表演,竟然没有出席?今儿有谁见过她们?”
原本这话不用太后发问。
应该是皇上和太后进来之前,皇后就禀报给二人的,可今儿这场暴雨到现在雨还未停,皇后又一种在太后身边忙着,太后如此问,自然是想替皇后掩饰她的失职。
太后话音落下,丁菊茗站起身,微微福身,小心翼翼的回道,
“回太后,今儿上午还看到令狐大小姐院子里面进了陌生人呢,之后好像是去了后山的方向。”
“是啊,臣女也看到令狐大小姐朝后山走去,之前有人来找过她,令狐大小姐就随着那人走了,至于令狐四小姐还是昨晚的时候见她出了院子,再后面就没见过了。”
丁菊茗和宋筱悠按照皇后吩咐的话一唱一和,看似是滴水不漏。
“这么说令狐满月从上午就不见了踪迹?”皇后佯装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惊讶的看着丁菊茗和宋筱悠。
“这成何体统啊?所有人都在驿站规规矩矩的待着,只有她们侯府的两个女儿到处乱窜,皇上设宴竟然都不出现。真是当了六品女官之后就如此肆意妄为了吗?”瑾妃此刻是顺着太后的脸色开口说话的。
原本太后似乎是对令狐满月比较欣赏的,可今天这场合,令狐满月如此不守规矩,太后最看重的就是规矩,自然是不高兴了。
“王妃,令狐满月和令狐秋雨可都是你的侄女,如今人都没来,唉——王妃,你是她们的姑姑,难道她们连你这个姑姑也不打一声招呼吗?”
惠妃此刻自然也是不甘示弱的开口,令狐满月可是几次三番的让她儿子下不了台,惠妃这性子比瑾妃还沉不住气,这机会岂能放过。
令狐泉眉头皱了皱。
今天这等场合,就算少了一个半个的其实并非那么重要,只不过因为满月此刻六品女官的身份,皇后若是特意提到满月的名字,倒也不显得刻意。毕竟满月如今的身份不同往日。
只是没想到,今日对满月动手的人竟然是皇后。
令狐泉轻叹口气,旋即抬起头看向太后和皇后,目光平和稳重,并没有皇后意料中的担忧和疑惑。
皇后心里头突然咯噔了一下。
之前一切都进行的太顺利了,她也曾经有过怀疑,可外面雨这么大,她的计划因为暴雨事半功倍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现在——令狐泉就算是见惯了大场面,也不该是现在这般表情。
隐隐带着一丝冷峻和无畏。
令狐泉在皇后心中七上八下的时候,唇瓣轻启,淡然逸出,
“谢太后和皇后抬爱,也请瑾妃惠妃放心,满月和秋雨其实早就到了,只不过我今儿一早就嘱咐了她们,这等重要场合当稳重端庄,她们一个是六品女官,一个才回侯府不不久,我也担心她们会出岔子,所以提前安排了闫家大小姐闫青青带着她们一起。就在这大殿之上。”
随着令狐泉话音落下,丁菊茗和宋筱悠同时张大了嘴巴,脸色突变。
“不可能!令狐满月不可能现在出现在大殿上!令狐秋雨就更加不可能了!”
“这——皇后——”
二人一个尖细着嗓子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喊着,另一个则是愣愣的看向脸色泛白的皇后。
皇后脸色已经极为不自然了,偏偏丁菊茗和宋筱悠还同时看向她。
“原来如此啊,那她在哪儿呢?”皇后终究是见过大风浪的人,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一脸温柔笑意的看着令狐泉。
就在这时,角落里一道身影缓缓站了起来,众人急忙看过去,见是闫青青。
正当皇后准备起身的时候,闫青青身后,两道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满月一身湖水蓝曳地长裙,点点粉色蔷薇花点缀在裙摆上,优雅蓝色搭配清莹粉色,说出的清幽高贵。
今儿满月的打扮不同往日素净淡雅,而是带着神秘高贵的气息,令人过目难忘。
至于令狐秋雨则是一身石榴花的叠翠长裙,衬托的她清秀面庞多了几分灵动优雅。
满月和令狐秋雨一前一后缓缓走了出来,清眸垂下,眼角含笑,却是乍暖还凉。
随着满月和令狐秋雨走到大殿中央,丁菊茗和宋筱悠早已是目瞪口呆。就连皇后也难以抑制身体的轻颤,隐在宽大衣袖下的手掌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假指甲扎的掌心生疼。
“令狐满月!你一定是刚刚才来的!你担心皇上责备你,所以谎称一早就来了!”丁菊茗自然不肯让满月就此过关,只是,她拖延的时间越长,真正倒霉的才是她。
“是啊,我们一直都没看到你,你怎么就突然出现了呢?当着皇上和太后的面,你可要说实话啊!否则就是欺君之罪!”
宋筱悠也不甘的嘟囔着。
二人现在心里头都是七上八下的,这令狐满月好端端的出现也就罢了,关键是令狐秋雨怎么回来了?
令狐秋雨现在不应该是在虎笼下面的木箱子里面吗?【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