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勤在山上一跃而下,虽然没死却受了重伤,被救回庆城后修养了好长一段时间,身体上的伤终于好了,却发现精湛的琴技莫名其妙丢了。
双手完好无损,却好像给什么人调换了一般,完全找不回当初的感觉,拨弄起琴弦来简直不忍卒听。
王契找了御医来看,御医看不出所以然,推测要么是坠崖伤到了头部,要么就是心病,难医。王契也以为,是因为死了鹰绰,他心里的苦楚无法排遣,便作用到心里最得意的琴技上。但是后来二人重逢,依然没有恢复。
贺兰勤:“身为女子,说话可以稍稍婉转一些,即便你我已经很熟悉,这么当众说出来还是不啻在我伤口上撒盐。”
鹰绰帮他倒了一杯酒,微笑道:“你在陛下书房弹琴时,他还逃吗?”
何来嘻嘻笑着:“姐姐,虽然鹰族回不去了,但是你放心,等我大权在握,我定然封你个大大的女官当当!”
鹰绰不置可否:“为了挤跑贺兰勤,他们都接受公主上朝了,可见有多排斥外人。”
贺兰勤:“这也不一定,对于女子,男人们很难真正重视,敌人也一样。”
感受到四道不怎么友善的目光,贺兰勤补充道:“那些庸人便是这样,我当然不是了。但是他们这种想法利用一下未尝不可。”
何来眨巴着眼睛:“你这意思是,让姐姐做官,你日后吃软饭?”
贺兰勤重重点头:“正是。”
鹰绰嘴角抽抽,孟宁低头喝酒,他突然发现,何来居然十分了解贺兰勤,这让他很有压力……
鹰绰:“你们想的真远。”
半月后,何来终于走马上任,随百官入朝。初来乍到也没安排什么具体职务,但可以就一些事情发表下见解。她也算有自知之明,听得多,说的少。偶尔有人问到她头上,孟相或交好的臣子也会给个眼色提点,加上她毕竟来自现代社会,该受的教育一点没少,大事总有清晰的判断。一来二去,到给王氏臣子们不少惊喜,私下里没少感慨“天降惑星”这种话。
她是臣子们选出来对抗贺兰勤的,为难她的少,捧她的多,很多人巴不得她志得意满目空一切直接挑衅贺兰勤,所以这上朝的日子过得一点也不憋闷,除了起床比较困难,还挺享受的。
趁此时关系和睦,何来提议给鹰绰安排了个职务。贺兰勤做过挂名的城卫将军,觉得那地方不错,十分清闲,便属意让鹰绰去了那里。鹰绰上任第一天,便碰到了熟人,何来山寨的小弟大壮和树皮,他二人本该在城外军营,不知何时调到了城中,且二人恰好在鹰绰手下。
何来入朝是上层博弈的结果,下面这些人未必能体会上层的深意,对于女子还是免不了一些偏见,嘴里不干不净的恰好给大壮二人听到,二人自知好汉架不住人多,不敢硬拼,只好暗暗提醒鹰绰,要她小心应付。
之前贺兰勤是如何做事的,这些人犹有印象,觉得鹰绰也该如此。上任第一日,人虽然到齐了,却站没站相,打算嘻嘻哈哈打算过去。鹰绰微笑不语,看着隐隐为首的那几个人,看了许久,直到他们的痞笑僵在脸上。
“你们当知道,我初来乍到,正缺只鸡来杀了立威。”
几人脸色大变,回头一看,自己这边十来个兄弟,她还真敢都打趴下不成!壮起胆子道:“大人,知道您也是中州试头名,但私下打斗同擂台上是不一样的!”这意思就是,私斗无所顾忌,谁胜谁负不一定!
鹰绰伸出食指勾了勾:“有多少上多少,这第一次权当打个招呼,本将军一概不计。”
行,有这话放在前头,他们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十多个人顷刻分散开来,各自守好一方,他们一起当差多年,配合十分默契,不用说话就知道彼此什么打算。为首的一个一句“得罪了”,几人同时出手。
大壮和树皮被勒令远远站着,防止被误伤。一开始还有些担心,犹豫着要不要找人来帮忙,但鹰绰一动,他们就打消了这个想法。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他们也在军中狠狠操练了许久,算不上行家却多少能看出些门道。
鹰绰下手很有分寸,这些人还要留着做事呢,都伤的起不来谁去街上巡视?没断胳膊断腿,不过几个胳膊脱臼的,还有一口牙给松动了说话漏风的,剩下几个都是见势不妙,火速退后投降,但依然免不了挂了点彩。
“今后老老实实听话,今日之事,不会传出去半分!”
十多个大男人围攻一个女人,还给人揍的毫无还手之力,说到哪里也不是什么光彩事。鹰绰若是答应给他们保密,算是十分给面子了,众人虽还没有彻底心服口服,心里那口气也算顺当了。
鹰绰又补充:“之前我带的人也不多,多则几百,少则几十,兵贵精不贵多,所以你们人虽少了些,我也不会嫌弃,若是有心,我还可以教导你们几招。好了,没什么其他事,先去做事!”
树皮和大壮一面偷着乐,一面听出了鹰绰话里的重点,这是可以教他们功夫的意思吗?二人对视一眼,当日的巡视结束后找到鹰绰面前,认认真真行了礼:“将军,您现在有空吗,可否指点我二人一二?”
即使不看何来的面子,鹰绰也不会把说出去的话收回去,当即应允,随便教了他们几招叫他们回去先练着,日后随时可以讨教。
半月后,因几句口角,二人同其他人发生些争执,实在也是那些人见他二人抱鹰绰大腿抱的起劲,让他们十分看不惯,有心找茬。二人对上三五人动起手来,居然也没有很落了下风,对方也着实狠吃了些亏。鹰绰赶来制止,双方均受了罚,但旁观的那些人却不淡定了。在鹰绰来之前,那两个小子可是老实本分的很,这才“拜师”没几日,就这般“嚣张”了,谁给了他们胆子!
几人暗自商量了些,第二日就有几人尾随大壮二人,跟着去“拜师”了。
何来的小厅再次摆满一桌好菜,此时却只有三人,贺兰勤,何来,还有孟宁。
何来举杯对着贺兰勤:“这些日子没少给你们添乱,我先自罚三杯。”
众臣拉着何来上朝本就是对付贺兰勤的,一旦打听出哪些是他的主张,能掣肘的一定竭力而为,且这种事都推着何来出头。
贺兰勤乐呵呵笑了:“若不是为了你,我何必多嘴多舌,你确实该好好谢谢我。”
所以那些被驳斥的提议,是他故意卖出去给人驳的。
何来笑着,先干为敬。
贺兰勤:“我把脸面豁出去给你踩,你是不是也该投桃报李?”
“你说。”
“给鹰绰换个职务吧,当初让她做这城卫将军是图个清闲,如今日常巡视也就罢了,下职之后还被一群蠢材拖着指点,忙的都见不到人了。”
何来:“不是只有十几个人吗,这些人本事大了,姐姐脸上也有光啊。”
孟宁终于找到插嘴的机会:“不止,巡城卫其他队伍的人听说了,也混在里面跟着学,见她不赶人,不藏私,跟着来求指点的越来越多,其他城卫将军已经有人不满了,不过碍着公主府的面子,暂时不好开口罢了。”
何来:“姐姐这么霸气的吗?”
贺兰勤:“我都半个月摸不到人影了,想见一面只能摸黑爬窗户。”
何来:“你好歹也是皇上身边有身份的人,说话能讲究点不?”
贺兰勤:“你有驸马陪着,站着说话不腰疼。”
孟宁脸红,咳嗽一声道:“要么给鹰首领换个职务,既然她喜欢指点军士们武艺,不如去军营操练新军?”
何来:“你善良一点好不好,新军禁得住她折腾吗!”
贺兰勤:“军营在城外,不是更见不到人了,你同我有仇吗?”
孟宁:“……”
这样的日子受不了了,贺兰勤在宫中待的心不在焉,终于让迟钝的王契也察觉了。
“要不朕把鹰姑娘也调进宫中吧。”
贺兰勤摇头:“我一个人在这里他们已经那么多废话,再添一个怕是要吓死他们了,以为贺兰家和鹰族要联手谋夺你王家。”
王契:“可是,你们……”
贺兰勤:“不急,待你这里诸事平定,我就可以放心的回家看看了。”
王契一听就急了:“我皇位还没坐稳,你不能走!”
贺兰勤:“我是探亲,又没说不回来。”
王契:“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三月后,贺兰勤终于在百官激动如送瘟神般的目光中,坐着马车离开了庆城,同行的还有城卫将军鹰绰。二人这些日子也结交了些熟人,送行之人着实不少。除了跟着鹰绰习武的含了几分真心,送贺兰勤的那些大都是要亲眼确认他确实离开,而不是使了什么金蝉脱壳之计继续祸害他们。
还好,宫中传出消息,他确实不在了。
何来的地位并没有什么变动,因为贺兰勤还会回来的,她此时正该大放异彩吸引王契的注意力,让他明白自家人更靠得住。是以一众朝臣对何来更加恭敬,她随便说个什么都交口称赞,唯恐不能烘托出她的高明。那众星捧月的架势,王契看了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此时的庆城之外,十多辆马车在几十人的护卫中轻快前行。后面装载的都是王契准备的礼品和路上要用的帐篷食物,只有最前面那一辆里坐了人。鹰绰原本是骑着马的,出城没多久就请进车中“议事”。
除了车夫,这辆马车两侧并没有护卫随行。
贺兰勤体弱多年,最是知道如何让自己最大程度的舒适。身子逐渐大好之后,这个习惯并没有改,所以这从外面看平平无奇的马车,里面布置的极其舒适,里面的人可坐可卧,睡一路都可。
里面的两个人确实在商议着什么。
“我不想见你家的人,同他们住驿站吧。”鹰绰道。马车里面的靠背放倒,铺着厚厚的软垫,躺在上面马车的颠簸简直同摇篮一般。鹰绰原本不想公然同他太过亲近,奈何试了一下,确实比骑马舒服太多。想想路程还很长,罢了。
贺兰勤十分君子的靠在另一边,两人中间的空隙足以再躺一个人。“给点面子,丑媳妇总要见公婆。”
“我陪你扫墓祭拜。”
“二叔已经同我在书信中道歉了,你大人大量不要同他计较。”
“我一贯心胸狭窄,记仇得很。”
“二弟怕是也会记仇。万一将来做了族长还记仇怎生是好,难办啊。”贺兰勤斜觑着她,谁都有过错,抵消了呗。
“你去把族长之位要回来吧,你开口他们肯定给。”低头,门都没有。
“不行,做了族长哪里还有自由,我是要陪你走遍天下的。”
“我没想走遍天下……”
“我想。”
“……你还要帮王契。”
“他不重要,你有想去的地方可以先陪你。只要王钧不作妖,孟覃靠得住。”
“去北方吧,鹰宓长老还有些遗物,取回来给何来和族长。”
“不行,我不想见到马骋。”
“为什么?”
“那张脸见了就想动手。”
“为什么,马骋也不难看,嗯,挺好看的。”鹰绰点点头,肯定自己的判断。
“……反正不能去!”
马车一路向北,车轮带起一路草叶,沿着蜿蜒的山路慢慢消失在尽头。身后巍峨的城墙在朝阳下渐渐清晰,褪去夜幕下的灰暗,显出了几许明快的青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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