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弘回来了,却没带上莫奈何。
贺惜朝觉得不应该,萧弘整理了情绪,将过程细细地跟贺惜朝描述了。
贺惜朝点了点头,“果然和我想的一样。你虽然被骂了一顿,但是件好事,要知道,皇上之前都不曾对你说过这么掏肺腑的话。”
“我知道,惜朝,从今以后,你监督我,我一定好好用功。萧铭能办到的事,能读懂的书我也能,而且我要比他做得更好。”
有这个思想觉悟是一件好事,贺惜朝称赞。
而另一边,淑妃精心布置了屋子,挑了一件薄如蝉翼的衣裳,满怀期待,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皇上今日有事的消息,又是失望又是生气。
她不甘心派了人过去看看,究竟是哪个大臣那么不长眼敢坏了她好事。
没想到,是萧弘。
萧弘大摇大摆地离开清正殿,没有一点遮掩的痕迹,出来的时候,脸色微沉,眼睛微红,似乎被里头训斥过了。
萧弘昨日为何哭得那么伤心,有心人打听一下就知道,皇上将他各处搜罗的小玩意儿都收走了。
这个年纪,正是爱玩的时候,谁都不知道大皇子视这些如同珍宝。一件不留,对萧弘来说可谓掏心挖肺。
而今日萧弘会出现在这里,诸位立刻有了解释。
肯定是求皇上来了,然而东西没拿到,反而被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这位大皇子啊,真是没救了。
淑妃听到这个消息,又是委屈又是怨愤,她觉得萧弘简直是她的克星。
同时又隐隐地觉得萧弘在天乾帝心里是不一样的,收了玩具,就跟当初收了她送给萧弘的八哥一样,其用心就是让萧弘好好念书。
这说明什么,天乾帝对萧弘还是有期待的。
毕竟是嫡长子,除非失望透顶才会真的放弃。
她看着雪灵,轻声说:“本宫记得徐直跟二嫂的娘家有亲戚关系?”
“是,徐翰林能当上院正还是王阁老举荐的,李侍郎是王阁老的学生,而徐翰林娶得是李夫人的表妹。”
这弯弯绕绕的姻亲故友关系,没点记性还真弄不明白。
淑妃点了点头,“等春节晚宴的时候,碰到二嫂再好好说说。”
上书房里,萧弘照常上午奄奄,要睡不睡,下午生龙活虎,到了晚上,烛火点燃,贺惜朝将今日师傅所讲复述给萧弘,除了照常的背诵,他还做了讲解。
贺惜朝的讲解可比徐直有意思的多,萧弘一直都知道贺惜朝厉害,励志要考状元的人学问自然是好的,可没想到能厉害到这个程度,信手捏来,毫无凝塞,意思是明明白白,再笨的人都听得懂,简直是刷新了他的认知。
萧弘的崇拜之情滔滔不绝如同江河湖海。
“听懂了吗?”
“嗯嗯。”
“行,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背出来。”
萧弘瞬间大惊失色,“一炷香!”
贺惜朝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怎么,都已经清清楚楚了,就几百个字而已,有什么难的。”
萧弘:“……压力好大。”
“你的进度已经慢了很多,年纪比二皇子跟三皇子都大,学习课本还是一样的,甚至都没人家学得好,羞不羞愧啊?所以咱们必须抓紧时间,现在上书房学的是《春秋》开篇,回头补前面的《弟子规》,昨日没去清正殿,明晚就一定要去,所以抽空把接下来的一篇《论语》也背了,争取在春节到来之前,整本结束。”
贺惜朝说完,萧弘就趴在桌子上起不来,感觉有无形的大山压在他身上,喘不过气。
贺惜朝没有搭理他这个死样,直接点燃了边上炉子里的香。
“开始了,再磨蹭下去香就燃完了。”
萧弘瞬间直起身,看过来,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嚷道:“怎么这么短!”
“短就对了,背个书而已,要那么长时间干什么,效率懂不懂?”这炷香放后世也就十分钟,贺惜朝表示说短也还好啦。
萧弘吸了吸鼻子,心里好气哦,可是他没敢反驳。
他是知道了,跟贺惜朝争辩自己就是找虐去的,老老实实按照着做,还能少些奚落。
事实证明,人的潜力真是无穷,狗急了还跳墙,萧弘被逼急书就背出来。
最后一个字说完,香断了。
萧弘自己都惊呆了,觉得看到了奇迹。
“看,还是能行的。”贺惜朝满意地合上《春秋》,“按照这样的学习效率,时间还是足够的,估摸着年后我可以放心地加些新的内容进来。”
看到贺惜朝眼中的精光,萧弘真心觉得自己的未来,离头悬梁锥刺股不远了。
虽然努力上进是他自己说的,可还是想要给自己争取些喘息时间,他虚弱无力地提醒道:“惜朝,我不考状元……”
贺惜朝给了他一个“那还用说”的眼神,“我心里有数,我要培养的是帝王接班人,一代名臣我自己上就好了。”
这样的霸气的话,就是内阁首辅都不敢这么自信说出来。萧弘看着贺惜朝矮小的豆丁模样,内心深处真是复杂地难以言表。
他觉得虽然自己出身比贺惜朝要好,可其他的貌似处处都不如,嗯,除了四肢发达一些。
可这有什么好炫耀的!唯一能安慰自己的怕是……不只是他呀,放眼整个宫内外,好像也没人比得上?
甚至他胆大包天地猜测,他英明神武的爹,六七岁的时候也不一定比贺惜朝聪明呢。
这样一想,萧弘就特别有安慰,还沾沾自喜,毕竟那么多皇子呢,贺惜朝独独选了他。
是?哈,哈哈!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腊月二十,上书房今日上完就停课了,而伴读们也准备放假回家,与各位皇子们有近一个月见不到面儿,直到元宵节之后才回来。
贺惜朝的随身包袱,心蕊已经整理好了。
萧弘分外不舍,拉着贺惜朝的手,说:“唉,自从你做我伴读之后,咱俩还没分开那么久过,惜朝,我会不习惯的。”
贺惜朝弯了弯眼睛,揶揄,“没人逼着你用功,你就可以松快一些,多好。”
“你又笑话我,我虽然抱怨,可你要求的哪次没完成过,说归我说呗,我心里明白你为我好呀!”
“你有这个觉悟,我就放心了。”贺惜朝点头道,“看看你左手边的盒子,我专门留给你的。”
“什么东西?”萧弘有些期待地拿起来,一打开,引入眼前的是一张用红纸叠的信封?
上面落款是恭贺新春的吉祥话,萧弘乐了,取出信封,感觉这重量,摇了摇往手心一倒,落下九个铜板。
“这是……”
“压岁钱。”贺惜朝说。
萧弘看着手心里的九个铜板,数目虽少,但这份心意却让他感动。
“惜朝,你真好。可我没给你准备呀……”他挠了挠头,觉得有些惭愧,他是兄长,反而拿了弟弟的压岁钱。
“没关系,你再看看里面。”
萧弘将这九枚铜钱放进随身的荷包里,然后拆开信封,发现一张带着喜庆的花笺单子,萧弘一看,然后……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肩膀一耸一搭,无力地感慨道:“真不愧是惜朝,过年都不放过。”
那单子没别的,漂亮字迹描述的是长长一串的家庭作业,呃,现在应该叫寒假作业。
贺惜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表哥,你得严格要求自己,读书是不进则退的,所以需日日勤勉,这近一个月,你自己规划一下每日完成的时间,别松懈了就是。”
“可这么多呢,背《春秋》、《礼记》,预习《诗经》、《谷梁传》,这预习,书我能看,可我不懂意思啊,怎么预习?”
“大致注解我都写在旁边了,你对照先着看就好,不要求背诵,知道它们在讲什么就行。”
这说容易也不容易,古言文字晦涩难懂,就是有注解,想要搞懂也得花不少功夫。
萧弘于是不说话了,光看这两样,他想好好玩耍是不可能的了。
可到了单子的最后,他奇怪道:“还有卷子,哪儿呢?”
他重新拿起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叠纸,每一张都是竖着写了一排疑问,萧弘仔细看去,却是五加上八得几?十三减去七得几?二十减去十五得几?十三加上六得几……
萧弘都呆了,回头就问:“惜朝,连经算你都管呀?”
贺惜朝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这也太简单了,我早就会了。”萧弘得意道。
贺惜朝也跟着笑了,“那真是个好消息,你往后翻翻。”
萧弘往后面看,然后脸上的笑容逐渐凝滞。
因为题目的数字开始加大,不再局限于二十内,近百了,百之后就上千,再往后开始多项式连加或连减,接着混合加减法。
萧弘眨了眨眼睛,觉得花点功夫,仔细些还是能够慢慢一步一步算出来的。
可再翻几张卷子,他脸终于裂了。
用笨办法一个一个相加显然不可能解决,因为题目描述上直接写明二十个三相加得结果,五十一个四相加得结果,一百个七相加得结果……
萧弘想想就算趴在地上一个一个算,估计也头晕自己已经加了多少个了?
至于几十个连减再往后,他连看都不想看。
贺惜朝就这么淡定地瞧着萧弘的脸色变化,扬了扬眉,问道:“简单吗?”
萧弘小心地问:“你都会?”
“题目都是我出的。”
萧弘默默地看了贺惜朝一眼,然后走过去,一把捧住那张包子脸,一边揉一边喝道:“快,妖孽,变回原形!”
萧弘捂着小腿在一旁龇牙咧嘴,贺惜朝眼里喷火,喘着气整理着装,然后抬起下巴以睥睨之霸气道:“乖乖呆在宫里,好好做作业,要是让我知道你偷懒了,呵呵,我会让你知道杯具为何摆满了一茶几!”
在门口等了很久的沈嬷嬷们都没敢出声打搅,直到贺惜朝一眼瞟过来说:“嬷嬷,姑姑,公公,好好监督殿下,别让松懈了。卷子做完,五日一次便派人送到国公府上,我会批改的。”
“不是,惜朝,我不会啊啊啊——”萧弘抓狂。
贺惜朝清清淡淡说:“你不会,总有人会的。今日是最后一篇《论语》,大过节的,可以去求个恩典将你的宝贝们都带回来了。”
萧弘无言以对,捧着一叠卷子顿时泪流满面,这春节都还没过呢,要是过了,等贺惜朝回宫,接下来的日子可怎么办哟!
水深火热,就是那时候的状态。
九岁的萧弘一声长叹道尽了万般无奈,分外怀念曾经听上书房师傅昏昏欲睡的教学方式。
“你说,为何当初我就不好好学呢?”他发出灵魂的拷问。
可没人可以回答。
天乾帝等萧弘流利地背诵完《论语》,忍不住点头,“很好,黄吉,待会儿着人将大皇子的东西都送回去,另外造办处送上来的连环锁新式样也一并带去。”
黄公公立刻领命:“是。”
“谢父皇。”萧弘扯了扯脸皮,却没有多高兴,天乾帝纳闷了,“怎么,伴读走了,不舍得?”
“是啊,太舍不得,再见到他时我怕会留下高兴的眼泪。”萧弘摇了摇头,满目凄凉。
天乾帝有些莫名,就听到萧弘真诚到近乎恳切地问:“父皇,这一个月里我要是有不懂的问题,能来请教您吗?”
天乾帝笑了,“自是可以,尽管来便是。”
萧弘深深地看了他爹一眼,“儿子记下了。”【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