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东来终于走了。
孟泰然没有去送行。
她知道那么做没有意义,用不着去用一种外在的形式,在众人眼前装作若无其事,她不想再成为别人议论的中心和焦点,不想让自己变成别人的谈资。
她对纪东来,已经没有一丝感情,若说曾经有,也早已被他的自私自利自大狂妄消耗怠尽了。
所以,不要再有任何瓜葛,就索性做到底,她不想再出现在纪东来面前,给他任何一点念想。
付玉约她见面,就在孟氏楼下的咖啡厅。
看着眼前优雅从容的孟泰然,付玉心中不由叹息。
这样好的一女人,老天怎么可能不眷顾她?泰然本来就值得拥有所有美好的东西。
包括拥有一个爱她如宝的丈夫。
向文迪是最合适的,而纪东来,他的世界离她太遥远,他的三观与她的,没有相符之处,所以,一切,都是纪东来在自做多情罢了。
“有没有打扰你工作?”付玉笑着问道。
孟泰然微笑:“你不知道我是孟家大小姐?工作是用来玩票的,谁敢跟我较真?”
付玉笑了,泰然自有她的可爱之处。
付玉拿过一只礼品袋,递给孟泰然。
“是什么?”孟泰然笑着接过来,看了一眼,里面有一只盒子,像是腕表。
付玉笑笑:“一只腕表。”
孟泰然笑道:“要贿赂我?好像反了吧?你才是政府官员。”孟泰然边说边把袋子放在自己手边的桌子上。
付玉笑道:“泰然,你总是会让人觉得舒服。”
“好,我就当做是夸奖。”孟泰然故意说得一点都不谦虚。
付玉大笑,然后道:“放心,不敢贿赂你的。”
孟泰然也笑,看一眼袋子:“嗯,想来这么点东西也贿赂不到我,说吧,要我办什么事?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考虑考虑。”
“看把你矫情的。”付玉笑道。
服务员送来咖啡。
两人都喝了一口。
付玉看一眼孟泰然,缓缓道:“这是闻以梅托我转交给你的,闻以梅让我代她谢谢你,谢谢你没有让她失去家庭,失去丈夫。她只是想聊表心意,我看礼物普通也就替你收下了,收下了,也就结束了,做为多年老友,我知道,你不想这件无谓的事再继续纠缠下去。”
孟泰然有些意外:“这样的感谢,我还真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你该知道,我什么都没做。”
付玉喝一口咖啡,颇感慨:“是啊,你什么都没做,可是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是有心算无心。人们总是为自己的不幸找尽借口,怨天,怨命,怨人。”
“闻以梅临走前约我见面,这段时间,纪东来的日子不好过,她的日子自然也不会好。纪东来升调的事终于定下来了,她也松了一口气。这件事里,孟家帮了很多忙,她很感激,但是她不想当面谢你,因为,放不下那个身段,跟纪东来闹僵了的时候,纪东来明确告诉过她,他心里装着的人一直是你。”
孟泰然不由皱眉,这个人,真是让人无语。
“闻以梅当年对纪东来一见钟情,疯狂追求,而纪东来只是被动的接受了她,他们的关系便从一开始就不平等。从来都是闻以梅和闻家,为纪东来做尽一切,而纪东来只是享受着这得来全不费功夫的一切,闻以梅本是个心高气傲的大小姐,再多的爱情,这样磨炼下来,也会有疲惫的时候,付出的越多,就会越怕失去,所以,她才会对那些纪东来身边的莺莺燕燕那么在意,而同床共枕的夫妻,一个人心有所属,另一个人又怎么可能没感觉?”
孟泰然默默听说,轻轻搅动咖啡,听付玉继续说下去:“市的这个联建工程算是纪东来这么多年遇到的最大的挫折。这件事等于给纪东来泼了一盆冷水,他太顺了,顺到以为全国都是闻家的,没想到,也有闻家奈何不了的时候。宋云卿帮了他一把,他也知道背后是孟家在运作,而孟家肯伸手,冲的并不是他对孟泰然的一片真心,而是希望他尽快离开这里,不要打扰孟泰然的生活,可是他就算知道,也无能为力,他只能按着宋云卿指给他的路走,而不是像闻家那样,是求着他去走已经铺好的路。他才知道闻家与孟家的差距。”
付玉看孟泰然一眼,索性都说出来:“纪东来走之前,找林峰一起喝过酒,喝得酩酊大醉,说他很后悔当初的有眼无珠。”
付玉看着孟泰然,试图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
孟泰然淡淡一笑:“想听我说点什么?”
“至少你得感谢他当年的不娶之恩吧?”付玉说得异常郑重。
孟泰然不由笑了,点了点头:“可能还真是应该感谢这一点吧。”
付玉叹口气:“觉得闻以梅也挺可怜的,这样的夫妻关系,一过就是几十年,她可厉害,换成你我,只怕一天都过不下去。”
孟泰然微笑:“不一样的,我们选择的是我们爱,也爱我们的人,她选择的是她爱的人,至于对方爱不爱她,她不在意,她觉得在爱情里,有付出总会有回报,亦或者,当初纪东来表现得也很爱她,谁知道呢?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泰然,你说实话,这次见到纪东来,你,真的一点都没感觉吗?”付玉认真的问道。
孟泰然好笑:“你觉得我该有什么样的感觉?”
“你们毕竟也相爱过。”付玉一生一世一双人贯彻得非常彻底,所以,她一直理解不了别人一次又一次恋爱,有许多前任的那一种,她想像不出,如果是她的话,见到一个又一个前任会是什么样子,什么感觉。
孟泰然放下勺子,轻轻啜了一口咖啡:“当年,我去他的学校,亲眼见到他站在一辆车旁边与一个女生接吻,然后坐上她的车离开,那辆车路过我身边的时候,他明明看到了我,却没有一丝一毫停下来的意思,我听到他后面的同学议论,说他傍了一个富家女。站在路灯下,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富家女?她的那辆车,跟我们家保姆买菜的车是一样的,难道这也就算富了?回到学校,我就病了,病了很久,我爸把我接回家,给我办了休学,把我送到医院,那时候,文迪是个小实习医生,见我整天恹恹的发呆,就骂我,他说‘失恋了是吗?有什么了不起啊,谁人生中还不失几次恋呢?我告诉你初恋那都不懂爱情,你爱上的不过是爱情本身,至于这么要死要活的吗?’我觉得非常有道理,我和纪东来,可能我们爱得都不够深吧,我们都爱自己要多一些。后来,我和文迪恋爱了以后,我问他是不是有很丰富的恋爱经验,他大笑,说那是他从小说里看到的话,觉得真好,就记住了,结果正好用来教训我,把我训得一愣一愣的,他回去以后特别开心。”
孟泰然的脸上,是那种安静从容的幸福笑容。
付玉笑着叹道:“服了你们了。”
孟泰然并不矫情:“文迪对于我来说,才是对的那个人。我和纪东来,即便走下去,也不会是个好结果,他想要的,和我想要的,并不一致。他在寻找一切机会,借位上位,而我,从小的家训就是一切靠自己。”
“那,文迪呢?我一直也好奇,你说你们两个人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行业,平时怎么会有聊不完的话题呢?”付玉道。
孟泰然怔了怔,失笑:“其实我们从来不谈各自的工作,他不懂我的工作,也不懂他的,所以,我没必须跟他讲融资,讲收购,讲基金,他当然也不会跟我普及人体结构,器官病变,除了我们各自的专业,有太多的话题可以说啊,比如文学、艺术,或者饮食、旅游,文迪是个爱好广泛的人,我自认见识算广,在他面前还是常常像个小学生,所以,我们之间有很多话题,或者就静静守在一起,每人一本书,互不相扰,我以为,所有的夫妻,都是我们这样子的。”
付玉感叹:“泰然,文迪与你,真的是天造地设,所以你幸福得可以理直气壮。”
纪东来和孟泰然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果他们一直走下去,等到纪东来知道孟泰然的身份,只地欣喜若狂的利用孟家给自己获利,这样的人,与孟家是格格不入的,一旦不能满足他,只怕就会有满,一直满足他,也不过就是第二个闻以梅罢了。
孟泰然笑道:“我有什么不理直气壮的呀。”
她并没有告诉付玉,其实纪东来是发了信息给她的。
他说,他很后悔,当年那么纯真的一份感情,是他太不懂得珍惜了,他将用余生来忏悔,希望得到她的原谅。这一份情,他会留到来世,来世,他再也不会放开她的手,一定与她相守终老。
纪东来犯了男人的通病: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他一厢情愿的认为,孟泰然心中有他,只是苦于现状,迫于家族,才把这份感情压抑住了。于是,他化身情圣,退身而出,成全他和向文迪,自此后再无欢乐,再无感情,心中只祭奠那一段不得不逝去的感情,把她藏在心底。
他把自己扮成一个伟大的情圣,全然忽略他的那些目的。
孟泰然没有回。
随他吧,只要他高兴就好。
她没有那份心情与他纠缠,也不想去做无谓的争辩。所谓“道不同,不为谋”,多说无益,纪东来喜欢去做情圣就随他吧,反正自己心无旁鹜,而闻以梅,于她只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陌生人而已。如付玉说的,收了这份礼物,就让她安心吧,也是一个结局。不喜欢,就捐出去,也算是做件好事,她和云卿、修筠她们的基金会已经帮助了很多人,对这种钱与物的投入,从来都是来者不拒。
让合适的东西有合适的去处,让合适的人呆在合适的地方,是最合适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