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念抱着偌大一只烤鸡,连带着拎了一大壶的茶,同秦晏一块儿把四下逛了一个遍。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所谓的大家闺秀,对内庭里一众公子小姐们聚在一块儿喝茶赏花猜灯谜一类的自然也没什么兴趣,更没能那个闲情去同她们争个高下。
只是偏偏就有人看不得她安安分分地玩一通之后便打道回府。顾之念正准备拉着小男主去别的地方逛逛呢,便一下被人拦了路。
她稍稍一怔,抬眼看了一眼堵在他们面前的人。那人穿着一身翠绿的袄裙,丫鬟打扮,面相瞧着倒是有点儿眼熟。
还没等顾之念想起这人是谁,便见那小丫鬟朝她福了福身,道:“顾小姐,我家小姐让我来寻您,说是内庭里尚还有一局戏未落,错过未免太过可惜,所以特地遣了奴婢来邀您过去看看。”
顾之念眨眨眼,可还未待她开口问,站在她身旁的秦晏便皱了皱眉,情绪淡薄地道:“有事便让她自己来请。”
丫鬟低眉又朝他躬了一下身:“长公子,小姐说了,您若是愿意,自然也可以一同去的。”
秦晏的眉便皱得更紧了。
顾之念听他们你来我往地几句对话,恍然一下便想起来了,这小丫鬟似乎就是早些时候她挑了帘子,一眼瞥见站在秦久久身边的那个,所以这丫鬟是秦久久的?
她一把拉住了还要再说点什么的秦晏,笑眯眯地道:“去啊,为什么不去?”
毕竟是女配相邀,她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还不如直接迎上去看看秦久久又想搞什么名堂。
更何况她也很好奇,秦久久还想做点儿什么。
***
内庭里同外头果然是两个世界。
如若说外头还喧嚣热闹,桃林间染着一片人间烟火气,那内庭里便是个清幽仙境,入目望过去基本都见不到什么人影。
那丫鬟走在最前头带路,一路将他们两个引进了内庭最中心的那一处长亭。顾之念只觉得踏过了一条极长的小道,路遇的桃林都不知换了几片了,面前的路口才豁然开朗。
她抬眼一望,有点儿意外的发现了这内庭里竟然还有一篇不小的湖,湖水清澈苍碧,一眼望过去如一面极静的镜子似的,上面倒映着一整排的水上长亭,边上还泊着不少精致小巧的画舫。
远远传来的些微人声便是从哪些长亭之中轻飘飘地荡过来的。
她走近了之后才发现聚在此处的都是些年轻的公子小姐,一眼扫过去倒是相当赏心悦目,同长亭外头挂着的不少彩灯遥相辉映,看着倒是挺热闹。
顾之念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一眼便看到了站在人群里清清静静的一道倩影。
水蓝的纱衣温秀柔弱,此时正站在万众瞩目的长亭中央,小脸上带着些许的水色,眼睛灵动又漂亮,不是秦久久是谁?
那带路的丫鬟就像什么都没发现似的,连脚步都没停一下,领着他们就往长亭里走了过去。
顾之念过来时虽没说话,但她同秦晏成对儿出现时也实在是惹眼得很。还没等他们踏进湖心的长亭,便惹来了不少人的目光。
除却几个混不吝的纨绔嬉闹着朝他们吹了两声口哨之外,有几位原本推杯换盏地聊天的小少爷一眼看到了走在顾之念身边的秦晏,一下就变了脸色,急忙收了脸色的笑,跑过来同他见礼。
聚在这里的哪一个不是出身显赫的,但他们的身份都是当爹的给的,自己大多都因着年轻,还是些尚未入仕的普通小公子,身上连一官半职都没有,秦晏虽然常年深居简出不见客,但认识他这张脸的人也不算少,他们面对着如他这般前程似锦的正三品朝中大臣,不赶紧起身见礼难不成是等着回家挨板子不成?
官拜正一品的威武大将军顾之念笑眯眯地站在一旁看热闹,眼中全是揶揄,却一点儿给小男主解围的意思都没有。
秦晏一偏头就对上她的眼神,只得无奈地一抿唇,轻飘飘扫她一眼,便收了目光,冷着脸朝着那些小公子们点了点头,算是把招呼打过了。
一众小公子们诚惶诚恐地收下了秦大人的这一点头,眼睛顿时亮了大半,拽着人就把他给扯上了自己那边的席位,美其名曰要同他请教请教。
毕竟二十岁的探花郎虽不少见,可二十二岁的刑部尚书却就仅此一例。
谁还不被秦大人这传奇一般的晋升之路好奇得抓耳挠腮?要不是这人实在是太难见,他们甚至都恨不得能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翻个遍,罗列出一份成功宝典。
此时终于得见这位鲜活的传说,哪有不套套近乎的道理?
顾之念对小男主这莫名其妙的受欢迎喜闻乐见,甚至幸灾乐祸地望他一眼,还偷偷朝他招了招手。
被强行架走的秦大人简直无言以对,让她气得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过好在今日时节特殊,男客的长亭同女客之间只不过隔了一道薄薄的屏风,也算不上离得多远。
顾之念目送他被逮走,朝他递了一个看好戏的眼神,这才将目光重新挪回了屏风的另一侧。
他俩的眼神交流做得隐蔽,满庭的人基本都没人发现,但这些人里不包括秦久久。
她从这俩人还没进来的时候就一直关注着,自然不会错过任何一点儿的风吹草动。顾之念弯眉朝着秦晏笑的那个眼神让她一下差点儿捏断手里的笔,一张脸几近铁青。
她上辈子嫁给姓顾的近五年,也从未见过她这般的朝她笑过。
这对狗男女才认识多久?
顾之念不知她心中所想,就算知道了恐怕也只是嗤之以鼻,便只是挑挑眉望她一眼,不走心地勾唇笑了笑。
秦久久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了满心的火气,脸上重新挂起了一个殷切又喜悦的笑容,望向顾之念笑着道:“姐姐,你来了呀。”
语气亲昵得让顾之念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今天这还是第一次顶着这个身份上线,怎么就成了女配哪门子的姐姐
谁还不晓得谁的那点儿底细,何必装出这副亲热的样子。
顾之念勾勾唇笑了一下,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朝她一望,道:“秦小姐这是哪里的话,你我素不相识,还是别乱攀亲戚的好,别姐姐来妹妹去的,你只要叫我一句顾小姐就行。”
秦久久的表情细微地扭曲了一下。
她倒的确没想到顾之念会这般的不给她面子,当众就让她下不来台。可现在所有人都明里暗里的看着呢,她自然不可能让自己又半点儿的失态。
于是秦久久低头将眼睫一垂,带点儿难过地细声细气接话道:“是我唐突了,请姐、顾小姐赎罪。”
声音好不委屈,听得众人眉头一皱。
事实上坐在这里的诸位小姐们能看得上秦久久的不多,毕竟她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本身的性格,都实在不属于她们贵女这一列。
但是比之她们知根知底的秦久久,她们显然更不喜欢这来路不明的顾小姐。
这位一来张口便是半点儿面子不留的话,尽管让秦久久不痛快了,但也让她们都不是太舒服。
总归是太过了。
顾之念的表情半点儿不动,只走近了几步自顾自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眉尾一抬,冷笑一声道:“秦小姐盛情相邀,约我过来看戏,这会儿我人是到了,不知你说的戏,几时才开场啊?”
秦久久眨了眨眼,轻声答道:“你误会了……我说的并非是邀你看戏,只是今日这桃花盛景着实难得,你一直在塞北见惯了黄沙,大漠虽然辽阔,但想来这样的盛春你应当是没看过的。顾家府上没有旁的小姐,我想着你一个人孤单……这才叫你一块儿过来玩的。”
这几句话里透出的信息够多,让不少人都轻飘飘的换了一个眼神。
姓顾,果然是同顾家有点关系,但既然只是个近日才从塞北接回来的小姐,甚至来了之后都不见得顾李氏带出来见见人,恐怕也只是个没什么身份地位的普通旁支小姐而已。
可惜了这一副显而易见的好容相。
秦久久这话说得半真半假,顾之念也就只是抬眸笑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隔着人群凉凉冷冷地望她一眼。
她这会儿不便暴露身份,秦久久说什么都用不着负责。这女配好似总喜欢挑着这些再细小不过的点给她找不痛快,虽说不痛不痒,但也着实烦人。
她态度强硬,又显而易见没有过硬的靠山,顿时便让不少一开始因着她的好颜色而有些些许不满的小姐闺秀们轻轻嗤了一声。
有个坐得同秦久久近的小姐便将眼帘一抬,不冷不热地笑道:“顾小姐远道而来,倒是我们招待不周。”
“今日的宴上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凑在一起逗逗趣而已,年年如此好生无趣,不知顾小姐可会点儿什么有趣的玩意儿?”
这语气不硬不软,轻飘飘扔过来一颗软钉子。
顾之念偏头笑了笑,眼中透着一点儿细微的凉,冷冷一笑:“我会的东西可多了去了,这位小姐可有什么想看的?”
那小姐便笑了一声,却没接话,反而是另一边的一位别家小姐将水袖一甩,扬了扬下巴道:“这在场有的也不过就是些琴棋书画一类的,总是玩不出新意,顾小姐会点儿什么,便自己挑挑看?”
眼中轻蔑一片。
既然是塞北来的小姐,即使厉害又能厉害到哪儿去?
顾之念眼角一挑:“随便什么都行?”
“那是自然。”
她便扬唇笑了一下,陡然一手撤了半面屏风,朝着屏风那一侧诧异望着她的秦晏一笑,径直便走入了男客席中,从那摆了不少东西的桌上挑出了一只巴掌大的弹弓。
众人一怔,却见顾之念抬手从桌上又捻了一颗白玉的棋子,在掌中随意地掂量了一下,笑笑,道:“那我便献丑,选个最擅长的才是。”
秦久久望着她手里的弹弓,脸色狠狠一白,下意识地就要开口制止她。
却见顾之念左眼轻轻一眯,抬手便拉了弓,猛地将一颗白子朝着女客的方向“嗖”的一声射了出去。
秦久久简直心理阴影,下意识地就想尖叫。
然而那棋子却半点儿没朝着她的方向飞来,而是直接径直冲向了长亭左角的廊柱上。
棋子穿透木质的廊柱时传来一声巨响,将不少人都狠狠吓了一跳,甚至惊动了一旁不少男客,使得不少人探头来看。
顾之念在这骚动声里微微一笑,稳声道:“我选棋。”
众人一怔。
棋?
他们一脸愣怔地抬头去看,这才发现那廊柱上挂着一副木质的棋盘,上头镶嵌着不少棋子,正是她们去年比试棋艺时,留下的一道死局,今年挂着也只是添个彩头。
而此时那棋盘没有被打乱,但有两个棋眼却被一颗棋子射了个对穿,是她的子直接射穿棋盘之后,在廊柱上反弹又再度射穿了另一个孔的杰作。
——但着实只用了一颗子。
对穿的两个孔中映着水天一色,一眼望过去是一片圆润清透的白,竟让人一眼看过去像两颗白子。
众人无声地盯着看了半晌,这才有一位公子陡然满脸惊愕道:“这、这局……”
若是将那两个眼孔视为白子,这明摆着的死局竟就这么解了。
顾之念放下手里的弹弓,笑笑,道:
“破局。”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区没有了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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